凌晨五点,天尚未破晓,渔民陈兴旺就起床了。起身的时候他特意放轻了动作,但睡在旁边的媳妇刘秀梅还是被惊醒。 “老陈?” 陈兴旺轻声说道:“你再睡会儿,我再去收拾一下东西。” 但是刘秀梅已经睡不着了。 “你开灯吧,我不睡了。”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丈夫陈兴旺收拾行李。他之前在海上待了三个月,刚回来三天,带回来的衣服都还没晾干,就又草草塞进包里。 本来陈兴旺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但他们刚下船就听说邻国石油泄漏。船长匆匆决定抓紧时间赶在石油泄露波及到他们这片海域之前再出一次海。 再之后,他们可能就没办法在近海捕捞了。 陈兴旺现在工作的渔船上基本都是同村老乡,这几天大家都愁得眉头不展,陈兴旺听说有人打算考个船员证,到时候去远洋船上当船员。 陈兴旺一点也不想去远洋船,出海一次要在船上工作两三年,而且有命出去不一定有命回来。他们村有一个人为了给儿子还赌债去非洲当船员,人倒是回来了,但是也疯了。 行李很快就收拾完了。 陈兴旺焦虑地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打开电视机。 新闻频道在报道石油公司高管在欧洲的度假日常;他切到另一个台,电视里的男主播正在讲世界各国对邻国政府的评价;下一个台,电影频道,在播放末日片。 陈兴旺暗骂一声晦气。 刘秀梅夺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别看了。” 陈兴旺坐在床上深呼吸,试图平复焦虑的心情,但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更焦虑了。 “他妈的。”陈兴旺咬紧后槽牙。 刘秀梅安慰道:“不用想太多,人是饿不死的,走,我送你去码头。” 陈兴旺没有动。 刘秀梅又推了推他,“走吧。” 六点,陈兴旺来到码头。 船长在码头上摆了鸡鸭鱼肉,所有人轮流拜过。 八点十八分,吉时到,船准时启航。船上每一个人都神情凝重,就连驾驶室里船长的脸上也阴沉沉的。 陈兴旺对一旁的同伴说:“要是真有海神就好了。” 同伴:“是啊。” 两个人望向晴朗天空下看似平静无波的蔚蓝色大海,彼此都对没有说出来的话心知肚明。 船继续航行了一段时间。 忽然,船身开始剧烈抖动,陈兴旺最初只以为是海浪造成的颠簸,却听到外面有人在惊呼,陈兴旺和同伴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跑到甲板上。 然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外面全都是鱼! 马面鱼、鲅鱼、黄花鱼,远处还有海豚……密密麻麻磷光闪闪鱼群从他们的渔船旁边经过,吸引来成群结队的海鸟盘旋在上空。 他们见过类似的场景,在起网时。 数以万计的鱼在海面沸腾翻滚,每一条海鱼都会在张开着的巨大渔网里惊慌失措地到处乱撞。但现在眼前的鱼群是自发地争先恐后地向北游动,密集又井然有序。 像是被牧羊犬在后面追赶着的羊群,似乎慢一步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船上的人惊喜地冲着驾驶室大喊:“船长!” “船长!有鱼!” “有鱼!” “好多鱼!!!” 船上忙碌起来,但鱼群太密集速度太快,他们竟然没办法把网拉起来。他们奋力向上拉,挂着鱼网钩绳的发动机也在拼命运转,鱼网就是纹丝不动。 大家的表情又都从惊喜转为痛苦,望着从船身经过游向远方的鱼队,恨不得自己跳下去用衣服舀一兜鱼上来。 所有人只能望洋兴叹。 船长安慰道:“鱼群集体北迁还能是什么原因,都不容易,放它们一马算了。” 船上的人又都沉默了。 陈兴旺看着船长黝黑瘦削的面孔,心中酸涩:是啊,船长说的对。苦命人和苦命鱼罢了。 船长叹了口气:“等前面这波过去了,我们再起网。后面的速度慢。” 陈兴旺:…… 果然是你,船长。 鱼群向北疯狂地游,船上的人沉默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等了多久,终于,鱼群渐渐变得稀疏,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等待船长一声令下便要立即开始收网。 然而就在这时。陈兴旺旁边的人突然颤抖着手,指向远处画面下若隐若现的庞大身影。 “它”的身体正缓缓从船下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