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相对片刻,则崇方沉吟道:“第一条路看似容易,却因时刻囿于孟府之中,缚于老太太眼线之下,她只喜儿孙从文,又一向严掌家宅……” 宁璋冷笑一声:“你以为老太太把你放在眼中吗?她若真对你有所指望,为何延师一事一拖再拖,要等玄崇到年纪了再一同延师?她严掌家宅,掌的是她所器重之人的前途命运,掌的是家门家风不许败坏,而至于你,只要不惹事生非败坏家门就好,往后过得是好是歹,她并不在意。” 则崇被堵得哑口无言,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番冷言冷语的确清醒又透彻,只默默点头。 宁璋又道:“你若考武举,我可以为你引荐两个师傅,他们是我从陆家带来的,学的是陆家正统的武功,如今在京郊马场做事。不过你若嫌他们身份低微,往后说不出去,我也可拖陆家的关系帮你寻有身份的门生。” 则崇立刻道:“多谢五妹妹为我考虑,若辗转找陆家门生,恐怕大张旗鼓引人注目,平白惹了事端。我不在意身份高低,只要有真才实学,我便愿意尊称一声师父,陆家家学在武林中首屈一指,若能跟着五妹妹引荐之人学习,对我也大有增益。” 宁璋有些微微的笑意:“三哥能屈能伸,虽对邵姨娘有所怀疑,却能十年如一日视她如母,今后虽然你我相互依靠,却也不要在她面前露了马脚,仍要以礼相待。” 则崇亦坚定道:“这个我省得。只是……五妹妹,你是什么时候对邵筝儿有疑的?” “我对邵姨娘没有疑窦。” 则崇略感诧异,摸在茶杯上的手有点僵硬,一时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 宁璋又道:“这些事情我从未听人说过,在此之前,我和邵姨娘就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我未曾往这儿想过。我会叫人去查的,查清楚之前,我不会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 “你……”则崇一时激动,感觉自己有点羊入虎口,遭了算计,“五妹妹如果只是拿我消遣,那么我无话可说。” “你当然无话可说,因为我方才所说的一切都不是消遣你。”宁璋又伸长了双腿,脑袋一歪,松松垮垮地坐着,“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我虽然未曾怀疑邵姨娘,却感激于你的坦诚相待。我对母亲之死并不清楚,你对我说的一切,我都会认真对待,将此事查个清楚,先有是非,才有报复。” 宁璋随陆忘归夫妇游走江湖数年,死生屠戮不过轻描淡写而已。 旧人旧事,忆起无不令人动容,则崇也陷入对亡母的思念之中,良久只道:“我懂了。” 宁璋点头:“查证之事我会着手去做,今后若有需要你帮助之处,我也会直言。如今你先小心应付邵姨娘,莫要令她起疑,我们里应外合,真相大白之日不远。” “你放心。” 于是两人相视默默点头,宁璋没有多言,拿了斗笠就走,则崇独自在世味坐了很久,将情绪隐藏起来,才回了卧冰院。 则崇一进院门,回雪就在厨屋里看到,忙吩咐小丫鬟将煮了两滚的热汤盛出来,她抹了抹手,立刻迎了出来。 回雪原是孟老太太身边二等丫鬟提拔上来的,也因老太太看则崇好拿捏没什么脾气,不像宁璋一般生有反骨,又不像乐璋一般让她牵挂担忧,才现把回雪拨给了他。回雪老实本分,孟老太太也不指望她能规劝则崇什么,就只盯着别出什么乱子便够了。 回雪年方十六,在所有一等丫鬟中年纪最小、资历最浅,也因此没怎么受孟老夫人熏染,不像拾雾一样拿大,反倒为了配得上这个一等丫鬟的资格,自来了卧冰院便兢兢业业照顾则崇,事无巨细一一过问。 “三爷今日回来的比前日晚些,可是在学里耽搁了?还是在外头玩了会子?还是去老爷太太或者姨娘哪里了?” 则崇笑道:“你前儿不是说喜欢我的弓箭吗?今儿下学的时候,我在河边捡树枝做了个弹弓给你玩,试试看好不好用。”说着便从身后将弹弓举出来给回雪,“来,我教你用弹弓。” 其实则崇对回雪的印象也不算坏,毕竟他打小身边都是邵姨娘安排的人,这些人他像提防邵姨娘一样提防着,并不堪信任,也并没一个自己的心腹。至遇到回雪,虽然明知她是老太太拨过来的人,可是回雪做事认真体贴,待他也耐心细致,时日一久,则崇对她反倒是整个院子里最有好感的。 回雪手拿着弹弓,则崇自然而然握着她的手,教她握把拉弦。他的手有些凉浸浸的,回雪却似触了燃着的炭火一般,想躲,却又一动不动地由他拉着。 则崇握着她的手瞄准了檐下挂的灯笼,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就像这么着,对准了它,蓄了力再松手,你来。” 他松开了覆在回雪手上的那只手,回雪那只手无骨似的也松松地散了,石子在她手中跌下,正落在则崇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