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平静了数日的布亨要塞里灯火通明,锣鼓喧天,周围的村民们杀羊宰牛,举办了一场庆功宴,用来犒赏大胜而归的将士们。 当然,在来自底比斯的士兵们眼中,这场宴会与不久前底比斯由市民们自发组成的送别仪式相比,实在是乏善可陈。酒食、歌舞,也都显得有些粗陋。但这并不妨碍图特摩斯的好兴致,我想这是他的第一场庆功宴,对他而言的意义,要远高于那些他在底比斯的王宫之中早就看过千百遍如出一辙的豪华盛宴了。 我坐在图特摩斯的身边,看着台下的篝火边,正载歌载舞的将士们。附近村庄的村民也混杂在期间,即便陪着图特摩斯坐在远离人群的上座,我也能感受到这些来自埃及平民的热情。 不断有将军站起来身来,向着图特摩斯坐着的方向遥遥敬上一杯酒。图特摩斯的兴致也很高,面对将军们热情的敬酒,他一杯也没有推辞,全都一口闷的喝下了肚。还好这时候的酿酒技术并不十分发达,大部分都是些度数并不算高的果酒。 因此图特摩斯虽然喝了不少,但我向他看去,红晕不过才刚刚爬上他的脸颊,他的眼睛里清澈依旧。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视线,图特摩斯将注意力从篝火旁正跳的兴起的士兵身上移向我。 “朱里,怎么了?饿了吗?”他一边说,一边从面前的美食里挑出一叠烤肉遮遮掩掩地递到了我面前。炙烤过的肉香钻进了我的鼻腔,实在是吊人胃口。我接过了烤肉,向着众人的死角挪了挪。能够看到这样原生态的古埃及宴会固然令我感到兴奋,可说实话,这样的进餐方式实在是令人不喜。 图特摩斯色身份非同一般,没有他的邀请,将军们是不能擅自近前的。也因为这样,虽然吃饭时需要遮掩,但大部分时候我也并不算十分的拘谨。有台下喧阗的舞乐之声作为掩护,我并不需要刻意压低了声音同图特摩斯说话。 “图特摩斯,你知道吗,看着下面载歌载舞的人们,我想到了你第一次带我在底比斯参加的那场舞会。”将银盘中的烤肉一扫而空后,我坐回了图特摩斯的身边,颇有些感慨地说道。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在底比斯的深宫里,被嫡母架空了权利,郁郁不得志的少年国王。 只不过短短数月,甚至不到一年的时间。那个我想要为他抚平轻轻皱起的眉头的少年,就已经在宽阔的天地之找回了自己的立身之地。 看着孩子在自己的眼前忽然成长,我这才惊觉时光倏忽之间,原来流逝地仿若白驹过隙。 大概是我脸上散发着慈爱光辉的姨母笑实在太过显眼,让图特摩斯的脸上显出了一丝不自然。脸色的红色越发的深了。 “那时候也是努比亚的部落来向我进献贡品,没想到,再次见到那些努比亚人,就是在战场上了。”图特摩斯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失落,冲淡了因为战场大获全胜而带来的喜悦。“还好有朱里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才能从那些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脱身出来,才能有了这一次难得的机会,向所有人证明我自己的能力。” 图特摩斯话到此处,情绪再次激动了起来。他执起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我。 我也笑着回望向他:“能够见证你的成长,我也很欣慰。我一直都相信的,你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我似乎终于有些理解了家长们为什么总是喜欢回忆孩子们小时候的事情。 虽然图特摩斯正在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向着历史上所描绘的他的模样,不断地成长。可一想到他才只有十五岁,正是人的一生中,最充满希望与朝气,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年纪。可此时的图特摩斯已经经历了战争与死亡的洗礼,开始渐渐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安的沉稳气质。 若是可以,谁又不希望自己所偏爱之人,可以在这样的好年华里,尽情的享受自己的青春。 在我略带些怀旧和伤感的出神中,不知不觉,宴会也渐渐走向了尾声。一切的热闹与繁华都散尽后,这座军事要塞,终于将宁静与祥和还给了夜晚。 大概是国王的庆功宴连天公也要作美,今晚的夜色很美,闲闲地照射在图特摩斯暂居房间前的小花园里。不想辜负这样美好的景色,我与图特摩斯放慢了脚步,漫步在小道上向着房间走去。两个人都好像心照不宣似的,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无人注意时,他悄悄地牵起了我的手。 “朱里,你知道吗,我在战场上杀死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努比亚少年……”回到房间后,我们洗漱了一番,躺在松软的床上,图特摩斯身手揽住了我的腰。我刚想挣脱他的怀抱,可他的话却让我止住了动作。 图特摩斯说话的时候,他的揽着我的手冰凉且微微地颤抖着,可以想见,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段称得上愉快的回忆。我索性将他整个人都揽在了怀中,像小时候妈妈哄我睡觉时一样,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