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清晨。 沉练和李愉带着六千人马,经过一天多的行军,昼夜不停,船上的士兵都跟着水手一起、轮流休息三班倒划船,总算来到了湘阴县西北方向几十里外的湖面上。 湖面上的地点,自然没有地名可言,但大致而言,这个点应该是在从常德到湘阴的湖面航线上—— 常德位于洞庭湖正西面,而长沙府的湘阴县,大致在洞庭湖最东南角。所以从常德到湘阴的航线,大约是从湖西岸中部位置,往略微偏南的角度、向东行驶。 在官军提前预估张献忠的目标就是长沙的情况下,逆推所需拦截的航线,也就谈不上难度了,地图上随便连个线,基本上七八不离十。 “都监,快看右舷!真有船队!而且好多小船!”一艘二百料轻快战船的桅杆上,百户李月拿着望远镜瞭望了许久,终于发现了敌船,他立刻用朝鲜话大声嚷嚷,提醒主人李愉。 一直在船舱里闭目养神的李愉,也立刻钻了出来,拿出望远镜朝着相通的方向确认,然后立刻吩咐:“快!打旗号!通知沉守备!” 李月本来就在桅杆上,立刻就拿出一杆装填了烟花弹的鸟铳,朝天开了一枪,然后又拿出信号旗挥舞了几下。 很快,原本隔着十里外、正在往左侧搜索的沉练水师营,也立刻注意到了这边,开始掉头靠拢。 没过多久,洞庭湖湖面上就展开了一场盛宴。 官军这边每营才四十艘战船,每船八十人,而对面的张献忠部,至少有好几百条船!而且并不是如官军那般扎堆在一处,而是拖成了一条绵延的长蛇,东西横亘至少数十里。 这也不能怪张献忠麾下的后勤部队不保持阵型,而是他们本来就不是处在交战状态下,只是在不停往返运兵、把滞留在常德的后军运到湘阴、长沙前线。 而操船的水手技术总有好坏,划桨手总有力气大小,跑了一趟之后,各船的速度自然会有快慢分别,大家各自承运抢时间的情况下,阵型被拉开几十里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他们压根儿没想到官军的水师来得这么快,根本没提防洞庭湖南侧现在就会出现精锐战船。 …… “快跑,官军的战船!快往南划!来不及了,让各船结阵!” 同一时刻,战场南侧的张献忠部船队中,恐慌才刚刚开始蔓延。 负责转运后军将士的,是张献忠的另一个义子刘文秀。不过刘文秀也算位高权重,所以不可能那么凑巧刚好出现在这一段战场上。 刘文秀麾下,也有好几个都尉,分别分段负责。此时此刻被沉练和李愉撞上的,是一个名叫刘廷举的都尉。 这刘廷举也算跟随刘文秀多年的心腹,历史上一直到崇祯十七年、南明军队光复重庆时,他受刘文秀之命驻守重庆,败于明军蜀中宿将曾英的反攻,丢了重庆,随后败亡。 当然如今历史早已面目全非,那一切当然都没机会发生了。 此时此刻,刘廷举原本是打算立刻散开靠岸逃命的,也顾不上节操了。 但眼看着距离湖边还有至少二三十里地,官军追得又快,跑肯定是来不及了,只好临时改变主意、结阵回头抵抗。 然而,部下并不是都能如臂使指听他调遣的。 船队中有些船离岸近、似乎有希望逃命。 尤其是一旦有友军回身死战、拖住官军争取时间,他们逃生的把握就能更大几分。 所以茫茫洞庭湖上,一部分小船依然拼命往南岸冲,一部分结阵迎击,乱七八糟,战力愈发可怜。 “冲上去!直接撞沉它们!”明军之中,老海员出身的沉练很是悍勇,他的坐船冲得一马当先,他本人也在甲板上挥刀呼喝指挥,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后装双管火枪,看起来很是威风。 跟着自家少爷从一介家丁渐渐混到守备,他已经觉得值了,所以非常敢赌。赢了继续升官发财,死了这辈子也过过做官的瘾了。 反正他也是家丁出身,从小买回来培养当海员的,并不知道自己父母,没有家族牵挂。这些年里,只有家主赏给他的几个丫鬟,以及做武官后新娶的妻,这种人没有传宗接代的念想,也就特别不怕死。 明军战船凶悍地直挺挺撞上去,直接就把好几条原本打算迎上来跳帮接舷战的流贼小船撞翻, 一队队刘廷举部的悍匪晕头转向落水,其中的陕西河南老兵水性不好,直接沉湖溺毙。 张献忠到湖广本地后新拉的壮丁,水性倒是比北方人好一些,但他们的战意斗志显然更差,看了明军的势头直接就胆怯了, 少数跳帮爬上明军大船的,也很快被交叉攒射的弓弩和火枪报销。极个别能站稳脚跟的,也寡不敌众,一个人要面对三五根长矛佩刀,很快捅成了马蜂窝。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张献忠军调集得到的全部船只,加起来理论运能一次性能运两万多人,而对面的官军总兵力其实才六千。 可这两万人是分散在一个漫长的战场上的,遭到突袭根本无法汇聚到一个点、凝聚成一股力量,所以在局部战场上,官军始终可以保证人数上不处于劣势。 人数相当,装备、战船和水战战术都占优,碾压也就轻而易举。 战场的另一边,朝鲜鸟铳营都监出身的李愉,表现得没沉练那么骁勇。 这些朝鲜兵主要都是鸟铳手出身,明末时朝鲜兵的肉搏胆怯、武艺低劣程度也是出了名了,只是还比较守纪律。 所以指望朝鲜鸟铳手敢冲杀在前、甚至用船撞沉敌船,那是绝不可能了。而躲在一边放冷枪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李愉那边,也把沉树人调拨的轻型子母铳佛郎机,发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