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很快就到了。 蕲县县衙内,沈树人摆开了几十桌朴素的宴席,宴请各县官员和有头面的士绅。 众人都知道,同知大人今天要聊军粮摊派和减免租税的事儿。 好在那些豪绅,都已经团结在有后台的袁忠义周围,想好如何跟官府扯皮、搞“非暴力不合作”了。 傍晚时分,袁忠义和几十家士绅准时来到县衙。 “赵父母,江知县,别来无恙,两位真是勤政爱民呐,听说新来的沈同知年少,没少让二位操心吧。” 一见到赵云帆和江城这几个知县,袁忠义也不见外,直接跟他们套起了近乎。 他远房叔父是前任道台,正四品的大员,还在黄州击败过马守应。虽然已经调走了,可余威还在。他作为江西袁家的代言人,根本不用在知县们面前谨小慎微。 江城见状,一时也是有些唯唯诺诺,似乎又回忆起了当年被袁道台压制的日子。 赵云帆则明显更有骨气一些,挺着腰杆正色说道:“袁公子,莫欺沈同知年少,他可是实打实的两榜进士,施政也是真有本事的,不然也不会被吏部破格重用。 今日之事,还请你约束各家以大局为重,我尽量帮着周旋,好歹周全你们双方面子。” 袁忠义听了,心情便有三四分不悦。 但赵云帆官声不错,做事谨慎,当初袁继咸做湖北兵备道的时候,赵云帆帮着筹措后勤颇有苦劳,袁忠义也就暂时不跟他计较。 “看来这沈树人有点本事,这么快就让赵云帆折服了,一会儿倒是不能托大。原先只听说沈树人很年轻,家里又有钱,该是撒钱走门路弄的官才对。”袁忠义心中暗忖。 客人很快就到得差不多了,沈树人也恰到好处出现,众官员和士绅连忙跟他见礼。 沈树人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就宣布开宴。 众人心情忐忑,总希望同知大人先把价码挑明,他们才好安心吃喝。但沈树人坚持不说,他们也只好食不甘味。 不过,袁忠义等人很快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今晚的席面看起来很朴素,酒水是很单薄的浊酒,已近乎醪糟。 菜也是蔬菜为主,本地产的莲藕、芋头被变着法儿弄出了三五种做法,仅有的荤菜,也只是一道鸡、一道鱼。 鸡的数量比较少,每桌才一只鸡。鱼倒是多些,一桌能有好几条,还是变着法儿烹饪了数种口味。 其实,大灾之年,这已经不差了,只是跟那些高高在上吸血豪绅的生活方式颇有落差。原先其他官员要摊派时,怎么也会请好一点。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非是装穷哭穷,逼我们多捐少收租?罢了,那咱也装穷,就假装平时在家连这些鸡、鱼都吃不到!” 袁忠义为首的众豪绅们都是这么想的,于是假装抓起鸡肋啃得很香,又用筷子小心挑着鱼肉细细品尝。 他们其实也想假装吃鱼吃得狼吞虎咽,但这不是怕被鱼刺扎死得不偿失么,只好退求其次。 “这鸡肉好柴好干,也没什么一丝一丝的嚼劲,跟吃豆渣似的,世上哪有这样的鸡?” 袁忠义吃了一口鸡肋后,脸色不由自主就垮了下来。他家锦衣玉食,从没吃过这么又笨又没纤维感的鸡肉,一时出乎意料,自然会露出破绽。 其他豪绅也多半如此,入口之后都流露出难吃的神色,随后才意识到应该假装好吃、装穷。 他们唯恐露出破绽,尝了之后纷纷偷偷抬头观察沈树人。却见沈树人也是与民同甘共苦,吃的也是这种鸡和鱼,并没有搞特殊化。而且沈树人吃这种鸡肉时,表情非常平静,只有一丝欣慰之色,看起来完全没嫌肉柴。 “这沈树人表面功夫倒是有一手嘛,听说是苏州首富之家,连这么烂糟糟的鸡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众豪绅对他的印象,也稍稍有点改观。 不过,这鸡肉虽然难吃,很快众人也发现了这种奇怪鸡的另一个好处——那鸡肋上的肉着实是厚得可以。 众人连忙补救式装穷,纷纷赞美: “古有杨德祖说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话今日算是过时了,这鸡肋上的胸肉可真是够厚的,这一只鸡得多少肉呢。” “要不是在同知大人这儿,咱一辈子也见不着这种肉质肥厚的美味啊!” 吃着吃着,众人似乎是为了弥补一开始吃到印度鸡时流露出的难吃表情,吃相也越来越难看。 鸡吃完后纷纷开始集中吃鱼,同样装出狼吞虎咽的样子。 一开始大家还怕被鱼刺卡,演戏时还小心翼翼,但多吃几口之后,很快就发现这种鱼肉质肥厚,而且只有肋骨大刺,并不似其他鲫鱼之类有细碎小刺。 于是众人演技更加夸张,不一会儿就把桌上的罗非鱼全部啃食殆尽,连鱼汤都没剩下。罗非鱼的口感也确实可以,并不像刚才的印度鸡一样只有分量没有口味。 沈树人等大伙儿静静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说正事儿。 他首先呵呵一笑,旁敲侧击地说:“诸位,你们都是黄州各县排得上号的体面人,本官早就知道你们锦衣玉食。 不过,大灾之年,连陛下在京城都节省开支、让诸文武共度时艰,本官请客,也只好拿这些高产一点的鸡、鱼搪塞。 刚才我也看到了,大家吃到这种新鸡时面露难色,但是本官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这种鸡产肉高于土鸡数成,生长时日也短得多,也一样可以散养。普通佃农家稍微养上三五只,也不用操心饲料,让鸡自寻虫蚓就够了。 至于这种鱼,大家也知道其肉质鲜美、肉厚少刺,而且从产鱼籽算起,不过五个月便能长成。 这都是本官委托福建海防郑总兵家、与海外红夷商人贸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