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兰因是家里最后来的,衣袍上沾了许多泥点子,发髻歪斜,像是被横亘出的老梅枝勾过。 他站定后瞧了屋里人一眼,本该冷清清的面庞上绽出一丝笑容,仿佛春暖日桃柳之明媚。 周氏一见他,眉开眼笑,喊着我的儿,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顾老爷今日设宴款待李小白,酒过三巡,何平安起身谢李小白当日的救命之恩。顾老爷早就将她的谢礼备好,只等她出口。周氏听他说的那些东西,暗暗翻了个白眼,心想他倒是办的周到。 而顾兰因只单看着何平安碗里的东西,闲来无事,将鱼肉尽往她碗中夹去,不多时堆成油腻的小山,何平安一筷子戳下去,流出的肥油简直要把她呕死。 “婉娘最喜欢的就是西江料、红罗丁,怎么不吃?” 何平安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解释道:“方才来时已经吃了些糕点,这会子想吃些清淡的。” 那西江料是粉蒸的猪胛肉,一口下去她都要打个寒战,酥油血块制成的冷盘红罗丁,她但凡咬上一口都要吐酸水,看着一碗的恶心东西,何平安多喝了几杯酒,心想周氏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 一桌子人心思各异。 席上但闻杯盏轻碰的脆声,明灯高悬,何平安因酒意面上浮红,隔着桌案,顾兰因正在劝酒,李小白向来不善拒绝,不多时砰地一声,趴在了桌上直摆手。 见状,顾兰因拂了拂袖子起身准备离去,他走到堂外,不知几时落了大雪。站在外面的丫鬟低着头,他瞧着扑面来的雪点子,停住脚步。风卷着冷气,霎时便扑灭了从屋里带出的那点暖意,依稀有几分倦意的少年拍了拍前额,那双乌沉沉的眼映着更沉的夜色,随着身后脚步声的逼近,蹦出一二点烛光的影子。 何平安被柳嬷嬷送出来,她还提了个食盒。深夜里成碧在前打着灯笼,顾兰因嗅到一股被吹淡的酒味,垂着眼看向身旁的女子,她几乎是闭着眼走路的,鸦青的睫羽扑扇了两下,与婉娘贪睡时的模样极像。 哒哒—— 成碧扣响宅门铜环,里面那个老嬷嬷半天才来开门。 几个丫鬟本要跟着何平安一起去第五进的院子,奈何顾兰因扶着人,将她们都遣走了。成碧跟着他的时间最久,见少爷今夜如此,偷偷笑了笑,顾兰因不动声色瞄他一眼,将何平安手里的食盒递给他。 “赏你了,全部喝掉。” 成碧欸了一声,等回了屋将盖一揭开,见有一整只炖烂的乌鸡,嗅着香喷喷的气味,当真将这碗龙骨芡实炖乌鸡汤吃了个精光。唇红齿白的小仆从摸着饱足的肚子,梳洗后往床上一躺,谁知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熬到半夜,身上热乎乎燥的慌。 成碧望着天水碧的承尘,皱着眉摸了摸自己那家伙事儿,恨不能折掉喂狗,他明儿还要起早替少爷盯梢呢。 原来顾兰因今早上去县里吃茶,专挑讼棍们聚集的地方待了半天。赵家与吴家的案子因年关的缘故,暂时搁置了,赵家吃亏在读书人少,因不通讼诉的关节,打起官司少不得经纪人的帮助,这当中有两人赵老爷格外仰仗,听沉秋说,一个姓杨,一个姓黄,姓杨的瘦竹竿似的,人都叫他杨瘦子,至于那个姓黄的,不得了,竟像个肥猪站直了身,走几步肉颤几步,是以人在人前都叫他黄胖子,在人后笑他是老阉猪。 这两人本事不大,却有一张巧嘴,之前帮了赵老爷几个无关痛痒的小忙,如今深得他信任。 顾兰因让成碧、山明、沉秋三人轮流盯梢他两个,明儿就是成碧了,谁知道夜里火气竟这么大。 屋外雪声不断,那一头,李小白将发烫的面颊埋在枕上,躬着脊背蜷缩成一团,偏生心里烫的厉害。 他闭着眼,手指抓着帘帐,青筋绷紧,不知是今日吃多了酒的缘故还是那一碗汤的缘故,此刻呼吸比往常都要快,黑暗里他闭着眼,混沌的脑海里浮着一层浅浅的波澜,如同鸟羽一般不断于心尖上撩动。 李小白已尽很久没有这样的冲动,自十五岁夜里弄脏了裤子,偷摸着清洗时被人瞧见,他时恐再被人嘲笑,永远是忍着。他不爱说话,师父教他刀枪剑戟也教他琴棋书画,李小白总表现的样样一般,只在顾老爷这里露了一点马脚。有些事本不必表露,只是…… 从不近女色,面色通.红的年轻人咬着被子,颇为难.耐。他眯着眼,有些痛苦,不可自抑想到了很多的画面。 诸如一个女孩柔软的细腻的雪一样的皮肤,鲜艳的红润的樱桃一般的檀口,又或者是—— 李小白捂着眼睛,想起了一抹极其温柔的玉白色,包裹着一道极婀娜的身子。 与此同时,一盏豆大的灯烛在黑夜里照亮一张明媚的脸庞。 点灯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