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寂静,皎月穿云而过,一地银霜似的月光,顷刻间暗淡下去。 水玲珑再看不清矮塌上的人,只余下一团黑影。 “你..” 她一个字卡在喉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记起她少时顽皮,她娘厉声让她跪在院中,手里握着的鞭子毫不犹豫抽打在她背上。那双凛冽的眼睛,全没有母亲看孩子的疼惜。 她那时心里恨极了母亲,胸中有满腔愤恨委屈,脊梁却不肯在母亲面前弯曲。 背地里会偷偷问她爹,娘是不是后娘,不然怎会这样讨厌自己? 父亲就会讲起祖母,“你祖母才情出众,最是温柔娴静,她有副菩萨心肠,说话从来温言细语。” “即便你祖母那般温和,我小时犯错,她可也是会寻来戒尺打我的掌心,何况你娘对你期望甚高,须知爱之深责之切。” 陈敬阳说起这些时,眼睛含着笑意与追思。 可祖母已过世多年,断断不会是眼下这位老妇人... 院中传来吱吱呀呀地木门开合声,细碎地脚步正往屋中来。那人见中门大开,显然很是意外,脚步匆匆进了屋内。 水玲珑直直立在房内,此时心神被心中那个惊人的念头占据,脚步未能挪动半分。 进屋那人没料到此处会出现第三人,惊了一跳,提在手中的食盒险些没握住,还好被她及时伸手捞起。 水玲珑这时回神侧头望了那人一眼,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身量不高,站在那比手中提着的食盒还单薄。 那人见水玲珑看向她,惊得后退两步,忽又停下,似鼓足了勇气走到塌前,挡在那老妇人身前,喉间发出呜呜的声音。 水玲珑眉间蹙起,竟是哑儿吗? 却听她身后响起:“雀儿,无事,她不会伤我...” “要害我的人,怎会屈尊来此陋处。” 雀儿回身瞧了床上老妇人一眼,思索片刻,还是放下手中食盒,在矮塌边燃起蜡烛。 水玲珑这时才看清雀儿的模样,小脸巴掌大,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生的纤弱单薄,看向她的眼睛满是戒备。 再看床上的老妇人,漏在薄被外的手,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皮,瘦骨嶙峋,仔细看去右脸颊上还有道狰狞蜿蜒的疤痕,而她眉间确有一颗朱砂痣。 这时,雀儿指着水玲珑脚下,惊呼一声,“啊!” 她垂眼去看,地上滴落了几滴艳红,是她的血。 床上的老妇人轻声开口:“雀儿,咳咳...去找些干净的水来。” 雀儿听罢朝着水玲珑打了几个手势,指了指床上的老妇人,水玲珑不太看的明白,应当在说让她别伤害床上的人。 没一会雀儿从外头匆匆进来,手上端着一只有豁口的木盆,她将水放在水玲珑跟前,眼神怯怯地,指指木盆又朝水玲珑打手势,示意她褪下衣服。 水玲珑心下存疑,她忽然出现在房中,且一身黑衣身上还带伤,老妇人竟不曾有半分惊惧,“为何要帮我?” 老妇人轻咳两声,气息不甚平稳,“你..夜入陈府,还能躲到我这里来..本事应当不小....” 她眼中平静无波,忽又笑起来,却只让人觉得悲凉,声音也如破了的风箱,“能让陈家不好过的人,我自然要帮...” 雀儿此时从木盆中清洗出条褪了色的帕子,望向水玲珑。 水玲珑不再犹豫,将外衫褪下,由着雀儿将细细清理背上伤口,她方才使了巧劲避过,刀口其实并不深。 这种伤,对她而言已是司空见惯,不过今夜那领头之人确有两分本事。若不是她当机立断,怕是要好一番纠缠才能脱身。 待伤口清理好,水玲珑在矮塌边席地而坐,犹豫半晌后,直接问出口:“老人家,不知你缘何被关在此处?又与齐国公府是何关系?” 正拱着身子清理污水的雀儿抬起眼眸,小心觑着老妇人的脸色,又冲水玲珑摇摇头。 婆婆不喜提起往事,更不喜陈家,府里的人将婆婆关在这里许多年。她自记事起就在这个院子,是原先照顾婆婆的喜嬷嬷将她养大的。 喜嬷嬷过世,这院里就只有她和婆婆两人。 老妇人沉默半晌,声音嘶哑地开口:“陈年旧怨,不提也罢..” 水玲珑却并不想就此作罢,心中仍存着一丝希冀,既希望眼前的老妇人是她想到的人,又希望她不是。 她胸口起伏,急急开口道:“不知老人家,你..可否姓江?” 老妇人原本垂着的眼眸抬起,审视着水玲珑,“你,为何这般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