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婚那夜里,戚延说过,要她见着他了就有多远滚多远。 温夏立于廊下凭栏远眺,迎面寒风扫在肌肤上,砭骨的冷意钻进颈项间,她好像明白了戚延这次的意思。 他们的婚礼上他都不曾带她来此登顶,承认她皇后的身份。 她此番登楼,在他眼中便视为逾越。 毕竟,他从不承认她是他的皇后。 白蔻与香砂对视一眼,由一人下楼去通报给许嬷。 许嬷匆匆赶来时,温夏已在廊中伫立了大半个时辰,手中的汤婆子明明仍暖着,但她脸颊、脚底早已如踩着碎冰般冷。 见着许嬷,温夏就像见着太后,可以把委屈流露给这个长辈,而不是端着皇后母仪天下的度量。 “阿嬷,我眼睛吹得疼。”温夏鼻头红红,忍着难受的情绪。 许嬷急忙将刚灌来的汤婆子与她手中那个对调:“娘娘莫急,奴婢这就去求见皇上!” 温夏虽知戚延不会让她这么好过,但没有叫住许嬷。 许嬷看着戚延长大,胜过她这个皇后的分量。 可小半个时辰后,许嬷却是灰头土脸地回来。 “娘娘,都怪老奴无用。”许嬷目中自责,又疼惜地来捂她手背。 这也在温夏预料之中。 她强打精神:“阿嬷,不怪你的。” “我听他的就是,瞧,已经有太阳了。” 金光破开天际,光束裹着一地白雪,皑皑地面像炸开光般。 可还是冷。 这光毫无暖意,连风都似北地冰冷的朔风,刮着脸颊与手背,就似刮着骨头。 温夏不得不踱步,从这头至另一头,却丝毫无用。 足下就似踩着冰面般。 也更觉入目的阳光映在这万千宫阙与满地白雪上,白茫茫刺痛着眼睛。 手腕上心爱的镯子她已暖不热,好看的翡翠也在这一刻像冰冷的铁环套在腕间。 这身新裙原本是为着入画好看,并不算御寒。 这一刻,温夏再也没有赏雪的好心情。 那侍卫的眼睛如同黏在人背上,间或都在提醒,皇上国务繁忙,想要赏哪方宫阙的雪。 国务繁忙? 他是记恨今晨大臣们仗着太后的旨意,给清晏殿强行塞去奏疏,逼迫他勤政而给她的报复吧。 他一贯厌恶她与太后情同母女。 也厌恶她父亲。 这些年,她都是这般承受过来。 寒风簌簌,温夏已有强撑的羸弱不支,双腿冷得发颤,无力扶着栏杆。这登顶之处根本没有御风的地方。 白蔻与香砂候在她身后,也都急得、冻得直打颤。 许嬷一咬牙:“老奴再去一趟,娘娘且再忍一忍。” 温夏欲唤许嬷别去白费力气,张口便吸进口冷风,呛得掩面咳嗽。 …… 许嬷回太后宫中取了太后印鉴,穿进风雪赶往清晏殿。 迈入殿门的瞬间,殿中炭火的暖意与门外冰天雪地是两个极端。 许嬷跪在殿中:“奴婢拜见皇上。” 殿内静肃,只有厚重竹简搁于案头的碰撞声,带着钝重的力量。 许嬷直言:“殿外天寒,皇后娘娘为皇上赏雪已有两个时辰了,娘娘体弱,还请皇上准允老奴带娘娘回宫思过。” “她思什么过?” 大殿高处传来清冷之音。 波澜不惊,却有一种近乎雪虐风饕的疏冷。 许嬷不予争辩,只伏低叩拜:“求皇上开恩。” 啪嗒。 竹简被凌空扔到案上。 除此之外,静肃之中嗤笑声盘踞高处,透出一股刻入骨髓的漠然。 “皇后清闲,朕就命她赏个雪,你们能急成这样。你瞧朕忙成什么样。” 许嬷微微昂起低垂头颅,瞥一眼。 就这也叫忙? 那御案上不过两三道奏疏。 而御案后的帝王浑身慵懒地倚在龙椅中,长腿交叠,黑靴懒漫搁在御案上,身下还燃着暖和炭火。 他姿态浪肆不羁,骨节匀称的手指展一份长长奏疏,正遮住龙颜。懒得看,随意凌空一扔。 啪嗒一声响,露出被竹简遮住的一张脸。 面貌犹如音色,恰似十二月的寒天雪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