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至,春雨绵绵,连日阴云密布,今日难得天气放晴,气候愈暖。 凤鸣坊内坐满客人,中心高台上的女子美目盼兮,轻歌曼舞,一曲毕,女子抬眼望见二楼茶座上的姑娘,朝她点点头,便下了台越过屏风,行至后院。 待苏倾若下楼悄悄绕到后院厢房时,晚歌已经跪坐在矮桌前烹茶。 “晚歌。”苏倾若脱鞋踏进屋内,反手关了门,坐到她对面。 晚歌不慌不忙磨着茶粉,红唇轻启:“有段时间没来了,近来可忙?” “铺子里不忙,都在忙婚事了。”苏倾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成亲都是这么累的吗?” “怎么?那世子可是个爱吹毛求疵的?”晚歌抬眼看她,微微笑道。 苏倾若撑着下巴,感慨道:“他好像和我一样也不在意这些,都是国公夫人和师娘在操办,今日这个喊我去试婚服,明日那个带我去挑脂粉。晚间师娘总爱跟我重复一遍进门后的事宜,听得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晚歌舀了几勺茶粉到已经用热水温过的茶盏里,放到苏倾若面前,“你师娘盼你出嫁也盼了许久,又嫁的这么一户人家,自然是想你过得好,唠叨些也正常。” “我知道。”苏倾若学着晚歌的手势打茶,“但我和楚淮之就算成亲了,铺子的生意还是要顾的,他也要忙公务,想来也不会时常在一块儿,倒是避免了很多可能的冲突。” “虽如此,还是不可掉以轻心,皇室的人……没几个是单纯的。” 苏倾若弯唇一笑,“骂别的人可别带上我呀。” “啊……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曾是长公主啊。”晚歌放下茶筅,伸出手指勾起苏倾若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狐狸一般的媚眼打量着她的脸,说,“细看还是能看出来和中原人长得不同,好在你的画像都在那场大火里化为灰烬了,才叫你安稳过了这些年。” “也多亏了你。” 晚歌松了手,有些困惑,“我原以为你同意和他成亲是想借他的手复仇,谁承想是为了钱?” 房中点了清雅的檀香,苏倾若盯着袅袅烟缕,打茶的速度慢了下来,静默片刻后才淡然道:“有想过,但觉得不大能实现。” “北齐不爱打仗,并不是兵力不足,只是战事一起,苦的还是百姓。”苏倾若说,“我也不想,楼兰的百姓已经受过一次苦了,楼兰本已摇摇欲坠,无论有没有匈奴,都会倒的。” “你倒是看得开。” “若不是父亲高傲自大,折辱匈奴皇子,或许楼兰不会消失得这么快,匈奴国主为了替皇子讨个公道,虽踏破楼兰,但并未大开杀戒,只将父亲俘获,都是他自己做的孽,是该还了。” 在苏倾若父亲乌赫执政前,楼兰也曾民殷国富,物阜民康,若羌甚至送来皇子当质子,直到乌赫继位十年后才回到若羌。 楼兰并非一日落败,从祖辈上积攒下来的财富,若是用心治理国家,定然能再创盛世。 然乌赫只知玩乐,前几年因着才继位,为排除朝堂非议,确实当了几年好皇帝。 可惜好景不长,乌赫欲望愈发强烈,早年曾南下游历,见着那水榭楼台后十分钟情,竟妄想在干旱之地也打造一座江南园林。 乌赫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派人到民间征劳役,没日没夜为他建园林,累死的人数不胜数。 后匈奴派了皇子出使楼兰,乌赫见匈奴皇子生得清隽,和那些粗旷的匈奴人不同,心生歹念,趁着某个深夜下药强要了皇子。 为着两国情谊,此时尚不能撕破脸皮,皇子在楼兰忍辱负重,待出使期满,皇子回到匈奴才将此事告知匈奴国主,隔天在寝宫内自尽。 匈奴国主悲痛不已,不顾两国数百年来的情谊,调兵遣将,排兵布阵,一年后出兵征讨楼兰。 那时的楼兰国库空虚已久,民生凋敝,兵力完全无法抵御来势汹汹的匈奴,匈奴一路越过道道防线,直抵楼兰都城。 那时晚歌束发披甲站在城楼上,同匈奴国主谈条件。 匈奴国主答应不屠城,只要乌赫的项上人头。 晚歌当下未答,只让匈奴国主给点时间。 当晚回到皇宫,得知清玥带上弟弟沿着她给的地图已经出了楼兰国境,晚歌才放心地用一把火点燃了清玥的寝殿,其他人忙着救火,晚歌走到了乌赫的寝殿,趁其不备,一刀致命。 先前已派人去同匈奴国主报信,当晚歌提着血淋淋的人头从寝殿走出来,院中已站满了匈奴人。 晚歌将乌赫的脑袋抛过去,落到地上时还滚了几圈,死前因惊吓而瞪大的眼睛还没合上,面相也早已因为欲望而变得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