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是在一阵焚烧气味缭绕里醒来的,从榻上起身,隔着内室玄帘的朦胧遮掩,卫令姿背对他坐在取暖的炭盆旁。 承阳殿内的炭盆烧出明火,里面火舌燃尽的灰烬飞卷升起扑落。 女子钗冠华贵,发髻两侧金色凤钗上长长的流苏及肩,她不间断往火盆里添烧着什么,身影也因火盆的气流显得摇摆晃动。 她的脚边堆叠着小山似的画轴。 他掀了帘子,方看清了她脚边的东西:“在烧什么?” 但他一时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似的。 “画。”听到动静,卫令姿也没有停下。 “哪里的画?” “密室里的画。” “什么?”似被女子言语灼伤,萧彻的语调提高,狭长的眼眸紧盯着她。 中气十足,两个时辰的昏迷倒让他养精聚神了。 “闭上眼的人还管得了这些身外物?留着没用的东西,索性烧了把密室腾出来给我放金银财宝。” 又顺手往炭盆里添了把火,卫令姿才捧着肚子缓缓转身,她看向萧彻的眼神淡漠。 听她阴阳怪气,萧彻眉头皱得生紧:“王密呢?” “死了。” 她脱口而出的话,让萧彻有了明确的判断:“撒谎。” 卫令姿没有好气:“他伤主欺主,死不足惜。” “你不会杀人。” 萧彻笃定道,“你要真杀了他,又拿这些画出什么气?” “何以见得是出气?你不是很了解我吗?”卫令姿睫毛下的光芒在火盆的照映下明灭虚实不定,“‘擅长权衡轻重,计较得失,既不会为无谓之事周章思量,也不屑在一目了然的利害间多做犹豫。’” “把这些烧了,你真长睡不醒的时候我才能心安理得取舍。” 渝州上巳,他对她的评价很中肯。 “小心些。” 画轴在她脚下横七竖八,萧彻恍若未闻,瞧着她仰头不见的姿态上前扶了她一把。 手被甩开,对上女子隐隐发红的眼角时,他愣住了。 卫令姿瞪着他,眼底的愠怒不加掩饰,连额间的花钿都变得微微扭曲:“你要不想活就趁早把遗诏写了,别给我留麻烦。” 萧彻貌似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他眉头一紧一松,旋即返身去揭了床帘,看到玉枕旁空无一物。 了然回头,见女子迈出门槛、头也不回的背影,他黯然沉吟:“怎么……还是这么狠心呢。” 此刻,荀宫正与其心腹之人正候于承阳殿外,绿珠红珠也静待许久。 走出承阳殿,卫令姿就觉心口堵得慌。 是出气吗?也许吧。 仿佛她晾着安康宫中的人,在里头坐了那么久,就仅是为了等他醒来说这几句话再把他气晕过去。 凤撵刚落在安康宫门前,便有宫人入内通报。 卫令姿顿足看了眼宫院内外,绿珠当即了然先行一步将内里的宫人尽数遣至宫门外,带来的宫卫随之控制住宫门。 连带通报的宫人被遣出,隔着空旷宫院,卫令姿看到通向正厅的帷帘被人轻轻揭开一角,一道精深的探究目光与她相撞。 身侧杜迁抱着匣子,因这个眼神吓得不敢抬头。 这样审视般的眼神,只能是素画的。 待红珠撩开帷帘,卫令姿走进正厅,见到的便是几张表情或凝重或不解的脸孔。 厅中茶几上摆着吃了半碟的干果,一旁暖炉旁架着的水壶发出沸腾的声响,气雾扩散处瞧不见一个喜悦的颜色。 身后两扇门紧紧扣合,荀宫正的人直接把控住了唯一的出入口。 “皇后?”姜太后因这一幕讶然起身。 素画见识过卫令姿上次围宫的阵仗,结合当下所见,不难猜到她们被设计。看穿异常,一时危机感强烈:“皇后娘娘借太后之令传召在前,兴师动众在后,不知所为何事?” “我早就说了,她答应得再漂亮,也总是要寻个机会对我下手的!”听到素画的话,姜廖氏立时掷了茶几上的杯盖,手指卫令姿,“这才多久就故技重施,你们该信了吧!” 姜廖氏依然梳着高贵的堕马髻,发间头饰较初见时低调了些,但眉梢处的疏狂气焰倒没有褪减多少。 上次的事情实在闹得不好看,姜太后一直想寻契机缓和双方的关系。这次本以为是个好机会,不料又成了一次困局。 “故技重施,只因有人怙终不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