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夫人由庞侍郎家的夫人带进宫已经是次日一早的事情,庞家的夫人识趣,将冯夫人送到凤仪宫的门槛外头,自寻了个理由在外头等着。 尽管进宫的机缘仓促,冯夫人也还是梳妆得利索流畅,身上衣装比不得外命妇们的华丽金贵,但胜在色彩淡墨合宜,内外搭配得体,自有一副落落大方的气质。 她捧着《随愿往生经》,搭配着眉目间的疏淡气质,尤现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凤仪宫中,卫令姿手里正抚了根细长叶子逗弄着宫院中天青釉宽口盆中碗莲下畅快游动的几只金色赏鱼。 不待冯夫人施礼,卫令姿便作势免了。 接过《随愿往生经》,绿珠依着卫令姿的吩咐将一份手令交到冯夫人手里。 可以不受传召出入凤仪宫的手令。 卫令姿开口道:“冯大人昨日早朝因病告假,不知今日可见好了?” 料到有此一问,冯夫人不慌不忙:“回娘娘,大夫说他是饮酒过多,入了风邪,怕是还要一些日子。” 卫令姿一副神色了然,道:“冯夫人翁姑早亡,家中父母兄弟又不在身边,夫人常日城里城外奔波,还要照顾冯大人,实在辛苦良多。” 冯夫人疑惑直言:“娘娘何以对臣妇家事这般上心?” 年轻皇后眉目间是不同于她年岁的沉敛娴凝。 冯夫人娘家姓卞,永京城中卞姓之人不多。 自决定将冯夫人作为突破口后,卫令姿便让程璧安排人明察暗访,永京城中能人多,只消几日便将卞家查出了个脉络。 大约十年前,冯云谏初入官场,方任侍御史,与卞氏之父同在御史台下台院三院共事。只在卞家见过寡居的卞氏一面之后,便对其一见钟情。 彼时,卞氏之父只是一个混迹官场名不见经传的小吏,而冯云谏年少英达,深谙官道,受一众同袍拉拢。他二人如何看来都是很不般配。 但他不弃卞氏寡居之身,也不顾卞氏长他三岁,无视旁人异样的眼光,大张旗鼓登门求娶,费尽心思、排除闲言方成了这桩艰难婚姻。 成婚后,冯云谏凭借才学通达一路青云进入尚书省,卞家反因萧律废庶而黜官获罪,充为城外营上苦力。 整个卞家唯有冯夫人一人,以外嫁女身份,免受牵连。 之后,冯云谏自请降调秘书省,自此几年偃旗息鼓,无有建树。 察觉到眼前之人将她调查了透,冯夫人一时不太舒坦:“臣妇粗鄙之人,不通贵人们顾左右而言他的技巧,娘娘有话不若直言。” 她家大人病得时机敏感,并非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动。于是卫令姿搬出备好的筹码:“此番奉泰宫门灾吏部司亦受牵连,朝中放眼看来唯有冯大人曾在吏部司述职,能力经历当配回调擢升。本宫希望冯大人能病体早愈,重新受任尚书省。” “夫人常年往返营上无非盼受罪的家人能得兵卒善待,吏部司掌官员任免事,届时不必夫人这般劳累也自有人庇护下夫人的家人。” 这个条件很诱人,但是可惜,眼前之人似乎对人心谋算敬而远之。 “娘娘知道我卞家此刻处境,应该也调查过卞家为何有这般下场。” 冯夫人没有要同意的意思,“臣妇娘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为了谋前程给宸妃母家送礼,轻易攀附才有卞家今日之罪。就是娘娘口中的机会,不也是因为吏部司受牵连所致?” “晁错献削藩策而获腰斩之刑,主父偃奉推恩令而得株族之罪。从来卑不谋尊,疏不间亲,朝堂上的是陛下臣子,后宫中的是陛下亲人。” “若臣妇今日因卞家松口让我家大人干涉此事,冯家怕早晚都会步卞氏后尘。恕臣妇有私心,无法从命。” 冯夫人再次婉言拒绝,说罢便要将手令归还。 听冯夫人反驳得有理有据,有学识有远见,卫令姿倒不禁生出几分欣赏之意。 她喜欢同聪明人说话。 “本宫敬佩夫人不慕权势,亦敬佩夫人待夫郎的一片真心。不过,夫人会错本宫之意了。” 意识到冯夫人防备心严密过甚,卫令姿唯有坦诚相见:“本宫无凌朝之野心,更无心与太后娘娘较一日长短。” “先梁之人暂求异处保身,本宫可以作保,吏部官秩阶选事宜如何安排他们皆无怨言。夫人的担心不会发生,但需本宫向太后娘娘从中调和之难处,夫人大可执此手令进宫,本宫都会尽力相助。” 定定瞧着冯夫人表情,卫令姿终是剖心,“甚至,为了大周之臣与先梁之人能熙融相安,本宫可以妥协。” “皇后娘娘可以将姿态放得这样低?”冯夫人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