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徵将手中纸笔一收,开始卷那幅《水波山色》。 许是那光芒太过于耀眼,竟让姜泠心思一动,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嘴上就已经先开了口。 “公子画技高超,可有收过什么高徒?” “不曾收过。” 他将画轴卷好,解释道,“我的画较为随心所欲,不入什么流派,也不收什么门下徒。” 听了这话,姜泠轻轻“噢”了声,失落地垂下眼帘。 她也分不清自己有什么好失落的。 哪怕是季徵说,他乐意收徒,可自己已嫁为人妻,怎可与外男流连于书房之间?更何况自从那年元宵宴会上,自她说出那个“季”字后,她就再也没有提笔作过画。 她只能将这份喜好,深深掩藏于心底,不敢再与任何人提及。 但面前的人却不一样。 他是她从小追随的、最崇拜的画师。 听见姜泠的声音,季扶声转头望了过来。 紧接着,她听到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 季徵与步瞻一样,走路几乎是不带什么声音。姜泠只嗅到些书卷香气,对方已然来到她身侧。这般近的距离,即便绿芜不去拦,她也感到几分不自在。对方却勾唇笑笑,紧接着弯下身形。 “不过——” 她听到对方拖长的尾音,抬起脸。 “若是大夫人开口,”季扶声眨了眨眼睛,“我可以破例。” 姜泠先是一愣神,继而慌忙摇头,“季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我是这个意思。” 他站直了身,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夫人右手指腹有薄茧,乃握笔留下的痕迹。您既然喜欢书画,为何又将其荒废?夫人既然喜欢,又为何不去做?” “我……” 为什么不去做? 她能感受到,身侧之人灼灼的目光。 他的神色温和,目光却真诚而炽热。他仿若天生便自带着光芒,一种无拘无束、根本不在意旁人如何评头论足的光芒。 姜泠别开脸,不敢与之对视。 她成为不了季徵。 她根本无法像季徵这般任性,这般胆大妄为。 先前身在姜府,如今嫁入步家,十五年来,她身披凤命,在所有人的目光里不敢走错半步。 从以前的姜家大小姐,到现在的步家夫人。自古以来,女子都是母家、夫家的附属品。在母家,她们被冠以父姓,嫁入夫家后,又要再于父姓前冠以夫姓。没有人在乎她们是谁,没有人在意她们喜欢什么。 那她呢,她自己喜欢什么呢? 姜泠已有许久未想过这个问题。 上一次被旁人问及喜欢何物,还是那年元宵宴上。自那以后,她便明白了,旁人在乎的向来都不是她喜欢什么,而是她应该喜欢什么。 身为大宣未来的皇后,她应当知书达理,应当温雅贤淑,应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应当成为所有人预想中、大宣皇后的样子。 可从未有人问过她,姜泠喜欢什么。 姜泠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制香,喜欢画画,喜欢描摹季徵的画,还喜欢吃街市上被捏成各种形状的小糖人儿。 少女的目光放远了些。 若是可以,她不愿从小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深宫里,学那些繁琐的、无趣的规矩。 若是可以…… 姜泠身子忽然一凛。 她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季扶声走到她床边,透过这一层轻幔,垂眼望向床帐中的少女。她不知在想着什么,唇线抿得极紧。 轻纱将日影笼得乌蒙蒙的,更衬得她面容极为白皙。 她就像是一朵花。 一朵脆弱的,惹人怜惜的花。 从她转醒的第一眼,季徵便有些心疼她。 见她还在犹豫不决。 男人忽然勾唇笑了。 他的声音很慢,语调懒洋洋的,竟有种别致的温柔。 “夫人喜欢我的画,自然也知晓我不喜画人,而喜欢画静物。山、水、树、木……没有任何一朵花,可以被画卷所拘束,再狭小的卷轴里,也能开出绚烂的春意。” 季徵看着她。 “人也当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