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活着的人? 陆令遥垂下眼眸,想起今日在沙湾村祝神会时所见的那条青石街,打眼望去花团锦簇,人声鼎沸,实则满街都是失了魂魄的无瞳之人,若非此地诡异,这些人本早该骨肉尽腐,化作泥下尸骸了。 可无知无觉,这算什么活着? 除了神思清明,命火犹在的李秀才和王四娘,这沙湾村哪里还有什么活着的人。 陆令遥对上李秀才怆然的眼,轻轻点了点头,道:“这里的人,的确都算不得活人。” 李秀才攥紧了拳,果然如此,他不该抱有什么期冀。 他的街坊邻人,他的诸亲好友,早就已经被那邪物吞噬,不在人世了。 他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手中尖锐的痛意传来,脑中清明了几许,抬头问道:“江夫人当真能让我回去,再见一眼我祖母?” 陆令遥瞧了一眼他头顶的仅剩的命火,火苗微弱,仿佛窗棂处泻进的一丝风也能毫不费力地将其吹灭。可这单薄的小火苗如有神护,仿佛被一双温柔的手罩在其中,岿然不动地亮着。 陆令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单手在袖中起了一只卦。 这是她从无上剑宗带出来的习惯,无上剑宗弟子领命下山前必由议事堂起卦,占卜吉凶。 她杀妖诛魔时一向不听卦相,但许诺他人之前却总爱卜上一卦。 不过她自小在无妄山上学的便是剑,一心一意要淬出剑骨,大道登仙,因此对无上剑宗内旁的讲习都不甚上心。 尤其是卜卦,她学艺不精也便罢了,还总爱和不合她心意的卦相作对。 议事堂的长老每每卜出凶卦,她还是要硬领了任务下山,气的长老吹胡子瞪眼地告到一叶仙尊那里去,说她罔顾生死,还目无尊长。 她师尊人前假意严厉地责问她,等送走了长老,转头就变了脸,取笑她,说她是“顺她者吉卦,逆她者便当她没算过卦。” 自那次以后,她师尊就做主免了她习卦的课业。 陆令遥还记得一叶仙尊牵着她找到教习长老,说:“阿遥都不信卦,怎么能学好卦呢?她是个天生的剑修,倒不如就免了此项,容她专心修习剑道去。” 陆令遥轻眨了一下眼,看了眼手里的铜钱,是个坎卦。 重险无功之象。 她有些不满,指尖轻攥,本已成型的卦相霎时灰飞烟灭。 卦随心走,算与不算,又有什么区别。 陆令遥不再管手心卦象残留的烫意,神色极为认真,对李秀才承诺道:“只要你活着,我一定将你从这里带出去,让你再见到你祖母。” 坎卦又如何,坎如流水入谷,不过一时险阻。 她总能让这股困顿的水流冲山破谷,汇入江河湖海。 李秀才闻言,心内激动不已,一时间声音都有些发抖,“既然如此,江夫人有话问便是,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陆令遥还不曾开口,趴在她腿旁的老虎倒先张口说了话。 这老虎额间并无“王”字,而是一簇似是而非白黄相间的火焰纹路,他一双金瞳半睁,微微露出尖牙,盯着李秀才瞧。 “你为何说你自己是旁人圈养的牲畜?”他问道。 老虎话音刚落,陆令遥只觉腿边一热,似乎有股热源陡然亲近,慢慢升温。 她心下奇怪,伸手摁了摁虎头,这老虎莫名其妙又生什么气,险些烫到她。 他在气李秀才将自己比作牲畜? 李秀才被老虎眼睛盯得浑身一凝,隐隐有压迫之感。 他见眼前的江夫人没有反对之意,还似乎颇为赞同地抚着这老虎的头,想来这问题也是她想知晓的。 李秀才悲凉地讽笑一声:“造棚圈而饲喂,待体肥而食肉,不是圈养的牲畜,又是什么呢?” 他指了指门外,道:“江夫人来时可曾见过这村内人的情状?是不是人人都膘肥体壮,白头粉面的?” 陆令遥点头,“见过了,我听说是那神祠神君慷慨赠食的缘故,村民衣食无忧,才人人如此健壮。” 李秀才似是听到了极其厌恶的字眼,一脸憎厌:“神君?呵,什么神君,就算真的是神,也是当入阿鼻地狱的堕仙邪神。” 他紧紧蹙着眉道:“我初到此处时,也曾进过神祠领过他发的什么辟谷丹,那丸药一到我手里便如活物般蠕动,似乎包裹了无数水蛭似的,直往我嘴里钻。” 李秀才停顿片刻,压下胃中的呕意,接着道:“我急忙扔掉了那丸药,谁知抬眼便看到村人如发了疯般一拥而上去抢,那药压碎成了渣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