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青年,飞身接过抛来的柳木棒,一次又一次地击打,让这盛大的花焰流火,好似永不熄灭落幕。漫天的烟火映亮他的面容,映亮他额头些许汗珠,映亮他纯粹的眼。 似是察觉目光,他转头看来,对她露出了笑容。那是一个多么干净的笑啊,像孩童一样纯粹,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却好似已传达了万语千言。 “……” 很缓慢地,陆昭昭终于眨了一下眼睛。烟花仍在盛放,一朵一朵地在天空绽开,一眼看去,天地间再没有什么,能够比它们更耀眼;可她的目光穿越每一朵火花,落在青年身上,几乎已看不到外物。 她听到嗡鸣声。 有一瞬间,脑海中似乎一下子回想起很多东西。想起初遇时青年笑眯眯的模样,因美食而生的缘分与赞叹;想起青楼偶遇,青年从惬意到大惊失色的好笑转变;想起那群星璀璨的夜晚,他与她坐在楼顶,他指一指星空,说: 【我向宇宙,发送了十三个探索未知的机关!】 那时的他,也纯粹得像个孩子。 而如今,那一幕一幕,逐渐与眼前的景象重叠。在这一刻,陆昭昭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如此真挚、如此澄澈的爱。 他对她的爱,毋庸置疑的心。它们不是索取,不是强迫,不含一丝一毫的强硬,柔得像水,轻得像风。 像有什么人说:“我爱你。” 但我的爱不求回报,只愿你自在欢颜。 “……哈……” 她发出很轻很轻一声叹,轻得不会传入任何人耳中。嗡鸣声渐渐止息,却有力地残留着回响;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那蓬勃的,有力的跳动声,其实正来自她自己的胸腔。 “是……打铁花呀。” 意识仿佛慢慢地从震撼里回归了,陆昭昭也想起,之前的既视感来自何方。打铁花——现实中也存在的一种传统烟火,虽然一度几近失传,却仍顽强地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留存下来。 陆昭昭在科普中看过,也见过千百年传男不传女的确山打铁花,在现代女孩子的手中绽放出璀璨光彩。将1600℃的铁水打向高空,化为漫天华彩,遍地生金*,是古人极致的浪漫,只是她从未现场见过,直至今日。 过去在视频里就觉得很美,如今更是难以言喻的震撼。但对她来说,这样有形的美中,还更有一种无形的美,沉默地存在着。 那是,某个人的真心。 “呼……看来我的技术,还没有太退步。” 直至将准备的柳木棒几乎耗尽,这场表演才算暂时落下帷幕。按理来说并不会因这点活动就疲惫的大修士,此时却也露出几分疲惫的模样:“稍微有点紧张,好久没有打过了……” “这么点活动量就累了?逍遥公子看来实力颇有退步。” 司空琢嗤笑道,转头看陆昭昭:“昭昭若是想看烟花,我也能用灵力放给你看。” 玉怜香却是大笑起来:“是啊,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灵力做不到的事了,可我想给你看的却是——” 凡人能做到的美。 与灵力毫无干系,哪怕是乡野村夫,刻苦学习后也能够掌握的技艺,凡人所创造的瑰丽。它们尽管比不上后来出现的各种烟花爆竹来得方便而花式繁多,因而几近失传,可那其中包含着的力量,是玉怜香为之心折,并苦苦寻觅的。 平凡的伟大。 这种美,司空琢是不会懂的,秦令雪也不会懂。但他抬眼望去,看着少女闪亮的双瞳,不需言语,他也知道。 她是懂的。 “很漂亮。” 他看到她,眉眼弯起来,如此生动。即使在夜色之中,不太看得清楚细微的表情,但她的眼中,宛若倒映着星河。 “非常……非常漂亮的打铁花,香香!” 她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打铁花!” 那一瞬间得到的肯定,胜过一切,将疲惫与紧张都尽数洗涤。青年于是也笑起来,他不看别的人,也看不到别的人,只握着锤击用的柳木棒,向她伸过去: “要不要亲自来试试看?打铁花。” 那个少女也笑起来,奔跑而去。 将手握在柳木棒的彼端。 —————— 萧聿稍微有些夜不能寐。 此时,他早已和花容时一起回住处许久了。月上中天,与港口热闹不同,大会居住区一片静寂。莫名令人重新感觉到:啊,原来北海是这样冷的,不像在人群里时,可以触及情绪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