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倘若皇帝发话派兵去接回太子,兴许大司马还会看在陛下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李豫搭在锦被上的手指松了又紧,最终一语未发。 三个儿子中,他从前最是疼爱焕儿不假,对他寄予的期望最深也不假。然而希望有多大,一朝被背叛,失望与痛苦就会有多大。 是李氏欠卫氏的。李豫在心里默念,是朕欠阿卫的。 - 石子冈破庙外,除了秋野的晚风拂草声,便是火油毕剥燃烧的声音。 五千精兵齐举火把照出的光有多亮可想而知,卫觎在说完那句话后,并未马上动手,而是唤来林锐,向后道:“先送女郎回城。” 簪缨如梦初醒,立即三两步上前道:“我要在。” 卫觎眼里没了之前的温和纵容,漆森一片,冷峻侧颔如刀削的岩壁,只有极熟悉他的人,才知那是大将军冲锋或动怒时的眼神。 可他的声音却仍很轻柔:“会见血光。” “我不怕。”簪缨目光执拗,坚持仰梗着脖颈,“他们的下场,我要亲眼看着。” 她已经依她的能力做了她所能做的,也许在小舅舅眼里,依旧不够狠不够看,算不得什么。那么她便留下来,见证他的复仇。 卫觎转身看她一眼。 见血光,是委婉的说法,她不会想知道他能使出的手段有多脏,就像这孩子总错觉他是个很好的人。殊不知,他也有阴暗狠毒的一面,或者说那才是他的底色,一旦显露,只会被人视为恶煞,避之唯恐不及。 这个极力证明自己很勇敢的女娘,还是太过柔软了。 可就是这么柔软的人,提出的每一个请求,从五岁到十五岁,他一如既往地没法子拒绝。 即便代价是让她看到自己丑恶的一面。 “真的要留下?” 簪缨用力点点头。 卫觎便令亲卫抬来一副行军胡榻,两人动作利落地锄平一块四方草地,放置好床具,四周又有兵卒高举火把照明,请女公子落座观瞧。 簪缨初时还不好意思,犹豫一下,也便坦然坐了上去。 另一旁,中箭半倒的李景焕心如死灰地望向那被火光映得玉颊红彤的女子,她的目光由始至终追随卫觎,不曾施舍他一眼,他便自嘲地笑了,面对眼前受辱一幕,没有求饶,反而冷冷直视卫觎,挺直胸膛。 卫觎出人意料没有动他,提槊走到寺门前。“我教你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里头的庾灵鸿,“听说,你很喜欢养狗?” 门边禁军不约而同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腿肚莫名发软,犹豫着该不该撤戟。 庾灵鸿一步步后退,脸上的每一块皮肉都发着抖,仿佛想起了当年他在显阳宫内留下那道枪痕的样子。 “你、你要做什么……” 不等她话音落下,一道修长槊杆笔直撞开长戟,捅进寺门内,快出残影地连点四下,便戳穿庾灵鸿的两只手腕与两只脚踝。 庾灵鸿惨叫一声倒地,四个血窟窿出现在她身上,汩汩不断淌出大片鲜红。 那种疼,不是肢断骨折的疼,而是被精准挑断四根筋脉,浑身都像被抽去支撑,钻风沃雪的酸疼难忍。 庾灵鸿生来养尊处优,如何忍受得住这种抽筋之痛,呻/吟哭泣中,模糊地听见卫觎说: “喜欢养狗是吗,那你就做一条狗吧,余生就这样在地上趴着。想要便溺也简单,吠两声,我的人便晓得了。当然,娘娘身份如此贵重,该打一条纯金狗链,烙在你脖子上,才算对得起你。总而言之,狗怎么爬,你便怎么爬,狗吃什么,你便吃什么。” 卫觎的语气平静无澜,没有一个字蕴含杀机,可越是如此,寺门外那些从宫里来的禁军以及随太子而来的守卫听着越觉得胆寒。 他口吻越静,众人越觉得阎王点生死簿也不过如此,冷汗涔涔,不敢妄动。 端坐胡床上的簪缨,眸子里氤出水光,被风吹起涟漪。 卫觎依旧无神色,又一槊,在嚎啕的庾灵鸿后腰轻轻击碎一块骨头,使唤百斤兵械如使一片鸿羽,不重一分,也不浅一寸,庾灵鸿瞬间发出不类生人的一声凄厉哀嚎。 卫觎吩咐:“在此处,给她植一条狗尾,种进血肉里。用最好的金疮药,千万莫叫死了。” 就在这时,槊尾忽而微沉。 却是李景焕被母亲的嘶喊声激得血目欲眦,平白生出一股悍勇,忍着身上的伤起身奔上前抱住槊杆。 “卫觎,你要杀便杀我,不要如此折磨她……” 未及弱冠的狼狈太子没了素日老成的风度,泪珠如血。 “她、她对阿缨做的,罪不容赦,可你这样做与母亲此前又有何异,阿缨还在看着,你莫要如此……想要出气,就杀我吧!” 李景焕内心被剧烈的痛苦煎熬着,一方面,他恨不得亲手杀死伤害阿缨的人为她报仇,可另一方面,这个罪魁祸首偏偏是他的母亲。他心里痛恨庾灵鸿,恨她心性扭曲,欺瞒得他苦,恨她生下了自己,恨自己的血脉里流着她的血! 可要他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如此惨无人道地折磨,他又万万做不到。 卫觎很快帮李景焕了结了这份痛苦。 不见他如何动作,槊头一刹掉转,照着李景焕中箭的位置轻描淡写捅了进去,再随意向外一扯。 一条手臂,便生生从李景焕肩头撕裂! “啊!啊!!啊!!!” 大喊出声的却是庾灵鸿,她目睹孩儿断臂,如癫如狂,不顾己身之痛奋力往外爬行,摸到那条腐朽的木槛,凄哭之音响彻山谷: “你杀我,杀我吧!不要伤害我的焕儿!你恨的无非是我,求你杀了我吧!” 而倒在地上抽搐的李景焕,全身被喷射之血染透,咻咻急喘,已经连哭叫都没力气。 卫觎立在火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