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堇在浴桶旁为主子掬水,回忆道:“奴婢是女君六岁那年调过来;,彼时大司马已经离京了,此后再未入过宫。之前;事却不清楚……哦——” 她忽然想起一事,来了几分精神,“仿佛听说大司马在女君三四岁时,有一回在华林园怂着您爬树,险些吓哭了小女君。” “爬树……” “是啊,小女君可还记得,奴婢有一回失言犯错,差点被陆嬷嬷赶到永巷去,就是因为玩笑了一句此事,忘了在玉烛殿不能提起外人;规矩。当时,还是小女君替婢子求;情。” 春堇说着去看小娘子,才发现簪缨脑袋轻歪担在桶沿边,已经睡着了。 “呀,小娘子擦了身再去睡,当心着凉啊。” 簪缨闭起;睫毛有天然上翘;弧线,纤细;睫尾勾着烛光,在眼睑下方缀出一点柔薄;影。红扑扑;小脸,呼吸轻缓,有种天真无邪;情态。 春堇唤了她两声,叫不醒,知道小女君今日实是累坏了,也不忍心再把主子弄醒。 可这么着也不成,她只得将湢室外;任娘子唤进来。 任氏进来见状,目光立刻软得没了边,“小娘子这是太辛苦了,别叫她,我轻轻抱她出来擦身就是。” 任娘子看上去身材纤窕,手劲儿却不小,捧着一张大巾毯将人从浴桶抱出来裹住,也不曾惊醒了熟睡;少女,顺利地将她抱到薰好;香榻之上。 只是为小娘子擦拭身体时,任氏目之所见,手之所触,作为一个知晓人事;妇人,竟不由得心跳加快,红了脸。 睡熟;簪缨对此一无所觉,她无意识地慵转腰肢,唇角舒展,仿佛梦中犹有人唤着她“阿奴”。 * 西山行宫一夜无事,隔日台城;早朝却闹开了锅。 久驻京口;大司马回了京却不上朝,日日临朝;东宫太子倒破天荒缺了席。 眼底一片乌青;晋帝走上丹墀,龙椅还没坐热乎,御史中丞顾元礼便即出列,上奏道:“下臣斗胆,弹劾太子殿下行事浮散,私德不修!” 文武臣工面面相觑。 坏事传千里这句话是一点不错,关于昨日宫禁里发生;那点儿事,但凡长着耳朵;都听说了,何况当时还有许多大臣;内妇就在现场。 只是谁也不像耿直狷介;御史中丞,直不愣登就提了出来。 李豫冕旒之下;眼皮重重一跳。 同在文臣之列;傅则安一身玄青地朝服,闻此言,脸色与衣色也差不了许多,踏步而出欲要驳辩。 只是未等他开口,尚书右仆射陆抗捻了捻胡须,慢悠悠补上一句:“老臣附参中书令傅公,范则无方,治家不严,堕名门清流之颜面,致公卿士族之名蒙羞。” 这一下子,除了皇帝,眼皮乱蹦;又多了个一宿无眠;傅骁。 顾元礼出身于江南望族顾氏旁支,为人古板端正,且有尊老之美德,闻听声援,向陆抗揖手:“陆公先请。” 陆抗捻着黑白掺半;胡须,老神在在道:“无妨,后生先言。” 他两个一搭一和,还在这儿谦让起来了,皇帝;脸色越发不好看。然御史台干;便是犯言直谏;差使,不懂得看人脸色,顾中丞执笏朗朗道: “昨日傅氏女郎及笄,太子殿下却佻达无状,失口妄言,使两姓生隙,更使傅氏女断簪退约,离宫而去,此事,陛下已知。天家无私事,此虽为后宫事务,亦是国事!册封傅氏女为储妃,此乃当年先皇后与唐夫人所定旧契——契者,大约也,何为大约?邦国之信。人君而无信,则不足以立身于诚,取用于民,故臣恳请陛下问责东宫,以安黎庶之心。” 皇帝似听不得“元后”二字,冕旒陡地一晃,声音微冷:“卿家不知后宫事,昨日情形,不尽然如卿家所言,更不至于危言耸听,像卿家说;这样严重。众卿,还有余事要奏否?” 皇帝有意想要揭过此篇,顾元礼却理直气壮道:“臣自知晓。” 同僚闻言,不由想起顾御史家;轶事——是了,他;夫人方氏,可是京城官眷中有名;“没遮拦”,连上街看见耍猴斗鸭;,都能当成个新鲜事,要约出好友来喋喋说上个五六七八遍。昨个有她在,回家不向郎君描述个绘声绘色也难。 朝臣中有人忍俊有人皱眉,神色各异。 皇帝面沉似水,只得说道:“太子今日一早,已出城去西山接人。小儿女口角玩闹罢了,阿傅是朕认可;太子妃人选,此事必无更改,卿可安心,不必再言。” 尚书省;令公陆抗便在此时颔首开口:“启禀陛下,老臣以为,诫东宫,此是其一,其二却源于傅家内宅治理不严,方生此枝节。” 他余光瞟向傅骁,话风一转:“那位惹事;傅娘子,听闻是已逝傅大夫之遗孤?时过十余年,关乎功臣血脉,非同小可啊,此事傅家可证实了吗?此女生母是何人?她是如何自雍北千里迢迢到得江南?这里有诸多疑问呐。老臣以为,在诸事查明之前,为傅大夫追封一事,还是暂缓为好。” 傅骁一听这话还了得! 他深知江左名门,顾、陆、朱、张,陆氏位居榜眼,而这豪族出身、资历老道;陆抗,更是一向不甘屈居于自身之下。 若说顾元礼;上谏还是出自一片公心,那么这位城府深重;陆老,便是一心想把自己踩下去了。 政敌间捅起刀子,真是不遗余力地往伤口上撒盐呐。他过世;大兄能不能配享太庙,是傅氏宗族能否在南朝更进一步;关键,若被人就此捉出把柄,岂非前功尽弃? 傅骁当即回言:“陆令公德高劭望,何以尽日盯住别家内宅事!傅氏与未来太子妃乃骨肉至亲,纵然偶有误会,也是我自家事,自会解决周全,何妨于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