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然而放眼远眺,山林还是翠绿一片。 福州临海,潮热异常,天仿佛都低了不少,云朵随风离去都看得分明。 一切是那般新奇,却透着一股亲切。 秦巧操着一口半生的故乡话,问向同车的妇人:“你们知道满井村吗?” “晓得晓得。”妇人回应道,“就罪奴村旁边嘛。听说东京又判了好多人,马上又要热闹起来啦。” “你是外乡人吧?去满井村干嘛?走亲戚?”另一个妇人问。 秦巧:“算是吧。方才你们说的罪奴村,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那地方呀原来是......” 妇人正要说嘴,就被一旁相熟的人扯了袖子,同她低声嘀咕了几句。 而后两人便变得谨慎,闭口不谈罪奴村,后半程更是连看都不看秦巧一眼。 秦巧不知是不是触及什么忌讳,几次开口要问,最终忍住了。 在外多年,闭口保命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 反正是要回村,等到了满井村,回了家,再打听也不迟。 回了家? 一想到家,她又重怀憧憬,自己若是到了家门口,说她就是十一年前被卖掉的巧儿,到时爹娘和哥哥会是什么反应? 娘应该会抱着她痛哭,连声后悔。 哥哥应该也高兴,当年卖了她是为了给哥哥看病,有了钱,吃上药,应是好全了。算算年纪,没准已经娶媳妇,侄子都能满地跑,喊她姑姑了。 至于爹... 印象中,爹不爱说话,是本分的庄稼汉,守着祖上传下来的几亩地,从早忙到黑,春到冬,眼里只有庄稼。 娘卖她的时候一直哭,说是背着爹和哥哥,让自己别恨她狠心。 小的时候,她是不记恨的。 大了,曾有疑惑:为什么家里有田,却没钱给哥哥看病呢? 后来相通了:比起闺女,爹更舍不得庄稼吧。 大不了回去了,就装作不知,团聚就好。 如此这般想着,牛车辘辘,景致看得再多不过是些山峦,晃晃悠悠睡了过去,梦里好似回到家乡,吃着热乎乎的滚肉粥,跟哥哥说起这些年在外的经历。 ‘咯噔’一下,秦巧懵懵睁开眼,已是日落西陲,牛车到了一处分岔路口。 “从此处,沿东边土路走,不过一里地,就是满井村了。” 牛车把式特意指了指,才又动身。 秦巧目送对方离开,才踏上东边细径,走到一身微汗,视线中终于出现房屋村落的轮廓。 矮小群山连绵,坐落于山脚下的满井村已披上一层暗色,灯火点点错落,很安静,偶尔闻几声隐约犬吠。 记忆中的村落好似变了,又好似没变。 进村时那一片芦苇荡,还在。 小时曾同村里伙伴追逐玩闹绕着的桑榆树,还在。 大路相通,小径杂乱,秦巧记得村里大致模样,却实在寻不到自家那扇挂着木环栓子的门扉。 夜晚来得这般快,眼前很快就是一片黑沉。 秦巧绕来绕去,无奈只好寻了一家还亮着灯的门。 应门的是个妇人,脚步声踢踏,迭声询问是谁。 人近了,秦巧才开口表明身份。 深更半夜,妇人一听是外乡人,匆匆离去,半晌,院子里传来一连串的动静。 嘎吱一声门响,秦巧搭手遮了下烛光,“叨扰了,我爹是满井村的秦禾生,我娘名唤春桃,我哥哥叫秦丰收,想问下,秦家怎么走?” 好半晌,才有道妇人声音搭腔:“哎哟,你是秦家那小闺女?叫什么来着,当家的,就村西那秦寿爷家的,傻子天天念叨着的,叫什么来着?” 秦巧一头雾水:什么秦什么爷?什么傻子念叨? 却听另一道声音喊出:“巧儿!你是秦巧儿!” 被卖之后,人牙子唤她秦家的。 到了主家,多得赐名,自己的名字便不得再喊。 再后来,相熟的姐妹喊她巧娘。 秦巧儿,从未觉得这名字被唤起来是这般悦耳。 秦巧压抑着激动,点点头:“嗯,我就是秦家的秦巧儿。” 秦家被卖掉的二娘子,秦巧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