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头很短,上官婧回到闺房之中,不一会,天就已经黑了。 她体弱单薄,素来怕冷。垂下珠帘内,倚在旁边的美人榻上,让金鹊在熏笼里添了许多银丝炭,将火烧得旺旺的,仍觉身上生出了几分冷意,心中空落落的,她取出多宝槅上的一个金胎珊瑚桃式盒,取出装在里面的一个手鞠球,如获珍宝地捧在手中,这才安心了许多。 说起摄政王颜巽离的婚事,若按身份,摄政王颜巽离应该娶的是上官家的嫡长女,上官媛。 世人都道上官家最出色的女儿,是要进宫当皇后的。本朝历经三百年的国祚之中,自开国以来十几位皇后,一半出自上官氏的嫡女。世人皆戏称,说这皇位,一半是轩辕氏,另外一半是上官氏。 当今太后,便是上官家嫡长女,上官晴潋。她十五岁便入了宫,而今已有三十年矣。 到了上官婧这一辈,大姐姐上官媛是嫡长女,早几年前,她就合该进宫,嫁给小皇帝为后,但世人皆知,皇权旁落,摄政王颜巽离如日中天,大伯父和大伯母也就按下了上官媛姐姐的婚事,只一心盼着上官媛姐姐嫁给摄政王为妻。 只是摄政王大人忙于朝政,无心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官媛便一日一日地耽搁起来,算到如今,已是二十二岁了。 大伯父和大伯母正为上官媛姐姐的婚事着急,为此不知打听了多少消息,那摄政王大人到底属意何家女子,正当他们就快要放弃希望时,摄政王忽然主动登门拜访,说他有意求娶上官家的女儿为妻。 这可把大伯父和大伯母高兴坏了,嫁给摄政王为妻,合该落在身份最珍贵的嫡长女上官媛身上,但他们又怕摄政王颜巽离嫌上官媛姐姐年纪太大了,便准备让生得花容月貌、年仅十四岁的妹妹上官瑶也跟着姐姐一起嫁过去,姐妹二人共侍一夫。 大伯父和大伯母是如此打算的,自以为万无一失,合该阖家欢喜,谁知这通盘的打算,却是被一个手鞠球搅得满盘皆输。 …… 三月三,上巳节。 到了这一天,春意盎然,百花盛开之际,京城中的少男少女往往要出城去,在水边游玩采兰,着新装,踏歌起舞,上巳春嬉。 这个时候,京兆上官氏的女孩子也都能出府去,在山野之间好好欢愉一日。 今年却不同往常,上官府并未安排出游,而是在府中举办了一场春日宴,贵客主人皆沿溪而坐,流杯曲水之饮,吟诗作赋,禊饮欢乐。 上官家中所有的嫡女都出席了,为的就是让摄政王颜巽离相看家中最出色的女孩子。 唯有次房的上官婧,没有受到邀请。 李夫人得知此事,几乎要气出病了,此时也不顾颜面,直勾勾地找到长房要和王夫人理论,说府中所有嫡出女儿都要参加那春日宴,凭什么婧儿去不得。 王夫人不慌不忙,却冷笑一声道:“你也知道,这次春日宴不同寻常,为的就是让摄政王相看家中嫡女。婧儿虽说也是嫡女,可她并没父亲,可知是个福薄之人,并无资格选为摄政王妃。既如此,她又何苦来搅扰大家的兴致。此次春日宴关系重大,若坏了此事,你一个寡妇,可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听到王夫人说婧儿是个“并无父亲,福薄之人”,李夫人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这无异于是赤裸裸的羞辱,欺负她们孤儿寡母。 李夫人脸上极为难看,却奈何无人撑腰,只得忍气吞声,悻悻而去。 上官婧见到母亲如此受辱,心中不忍,劝解道:“娘,你就别和大伯母争了,那春日宴我不去了……” “傻孩子!你怎肯能说这么不争气的话!娘教了你你十余年,为的就是这一天!你若不去,咱们娘俩儿这些年吃得苦,受得委屈岂不是白受的了?!” 上官婧嗫嚅道:“就算我去了……那位大人也不一定看得上我……” 上官婧长得虽美,却不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论身段,她不如大姐姐上官媛修长挺拔。论相貌,她不若四妹妹上官瑶那般娇俏可人。 况且,她又没有华贵的衣裳首饰,和长房的姐姐妹妹站在一起,更加衬得她寒碜羞涩,小家子气。如此一来,她又何必凑上去自取其辱呢…… 李夫人却冷笑一声:“我的儿,你放心,若论府中这些女儿,唯有你最像你小姑姑。况且,为娘还有一计,保管你定能被摄政王相中……” 说着,她便翻箱倒柜地去找东西。 上官婧低下头,沉默不语。 她知道,娘口中说的小姑姑,也是天下闻名的上官三娘子,上官晴滟。 她从未见过这位小姑姑,她还在襁褓中之时,这位小姑姑便已经从燕州城跳下,以身殉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