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玉也是心中一惊,既有信物在此,岂不是正说明,这具尸体就是陆霁?!想来是陆霁来此寻找五姥姥,却不幸被烧塌的房梁压在身上,二人皆是被活活烧死了。 对此,林疏玉也十分心痛,她与陆霁虽然交情不深,可她能看出来,他对蕖香的一片真心,蕖香对他亦是如此,二人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眼看就要逃出牢笼,却是一夜之间,阴阳两隔,这如何让人不伤心欲绝。 “阿霁哥哥……阿霁哥哥……” 蕖香忍受不住,蹲了下来,却像是失语了一般,哭不出声来,只是失神地不断呢喃着他的名字。 原来伤心到了极点,反而是哭不出来的。 “蕖香,你别憋着,哭出来吧。”林疏玉拍着她的脊背,安慰道。 蕖香却只摇头,“我不哭……我不哭……” 仿佛只要她不哭出声,就可以不承认这具尸首是陆霁,就可以不承认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可是他若是还活着,怎会不出现,怎会不来寻找蕖香? 蕖香双手环抱,将自己如同一只小兽一般埋在臂弯里,失魂落魄地念道:“珠儿死了,鲍婶子死了,赵大叔齐大哥死了,姥姥死了,就连阿霁哥哥也死了……大家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眼看着蕖香已经快要疯魔,林疏玉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心痛道:“妹妹,你还有我啊!以后我们姐妹相依为命,这日子总还能过下去的。” 蕖香却不理会,双眼发直,痴痴地重复着那几句话:“阿霁哥哥死了……大家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这究竟是为什么……” 陆丽仙已经命人将五姥姥的尸首抬了出去,她对着林疏玉说道:“疏玉,蕖香怎么样?” 林疏玉绝望地摇摇头,她担心,蕖香从此就魔怔了。 陆丽仙皱眉道:“此时天已经大亮了,虾子巷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官府会严查出入金陵城之人,此时若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林疏玉心里一硬,拉着蕖香的手恳切说道:“好妹妹,你跟姐姐走吧,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你这辈子就走不了了。若是陆霁在天有灵,他也希望你能离开金陵城。他们的身后事,你放心,我会着人好好为他们安葬的。” 蕖香只是失神地握着那个小小的莲花石头,蹲在地上,不肯起来。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林疏玉说的话,她如失聪了一般,一句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林疏玉和陆丽仙对看一眼,事出紧急,看来只能强行带蕖香离开了。 二人正犹豫不决之际,忽听到外面遥遥地传来敲锣打鼓喜庆的乐声,还有人们吆喝叫好的起哄声。 这一切,和虾子巷的尸首遍地,满目苍夷,形成了极其强烈而又讽刺、可笑的对比。 这极喜庆的声音,传到了蕖香的耳内,呆若木鸡的她却有了一丝反应,她抬起头,眼神稍稍有了一丝神,木木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声音?” 陆丽仙冷笑道:“今日已是七月初七,金陵满城人,都争着抢着要选花魁呢。” 哪怕是一夜之间,烧死了这许多人,整个虾子巷化为灰烬,成为焦土,一片废墟,又能如何? 没有人会在乎,无声无息之间死去的人们。那些权贵们,只会在乎眼前的太平景象,富贵风流。只要苟且偷生,乐得一日是一日,哪怕眼前滔天洪水,也抵不过那花魁娘子一笑。 “为什么会这样……” 蕖香缓缓地站了起来,身形摇摇晃晃,却并未摔倒。那原本的药师佛菩萨像虽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唯有那一双细长慈悲的眼睛,却依旧注视着众生,洞察着这世间的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蕖香低声呢喃着,她不知是在问谁,也不知她为谁而问,更不知这所问究竟是何答案。 正当旭日初升,晨曦万丈光芒,照耀在她身上,她立在灰烬之中,却有一种别样的美,有如浴火涅槃的凤凰。 她那双眼睛,望着满目苍夷,这双眼睛闪烁过怒火,闪烁过悲痛,闪烁过绝望,最后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只剩下决绝。 林疏玉和陆丽仙看着这样的蕖香,只觉从前的那个蕖香已经死了,眼前站在面前的,是一个浴火重生后的她。 蕖香抬起头,眼神决绝,沙哑着对着林疏玉说道:“林姐姐,我不走了。” “我要为他,为虾子巷所有死去的人,要去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