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月旅行的第一站是瑞士。 因为内穆尔公爵的坚持,费迪南取消了计划中在意大利的停留,将整个旅程缩短了一半。当他在火车上对苏菲说起的时候,她只是温顺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再不会有一个新婚妻子表现得比她更体贴了。 还好她没有表现出宽慰,费迪南有点自嘲地想。 他当然不认为苏菲会因蜜月旅行缩短而失望,毕竟她虽然热爱旅行,却不见得喜欢同自己一起。与父亲和妹妹们分开后,一路上车厢里都异常安静。他们早已习惯了隐晦或是明显地挖苦对方,而当彼此的身份变成了丈夫和妻子,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停止互相嘲讽的时候,甚至无法自如相处。费迪南拥有高超的谈话技巧,苏菲同样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但他们之间,却几乎没有说过什么真心话。 列车到达苏黎世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娜塔莉耽搁了一刻钟才叫到马车——这居然是因为语言不通的缘故,实在令苏菲有点啼笑皆非。 “殿下,这边的方言跟我们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一行人在苏黎世湖畔的鲍尔酒店下榻,娜塔莉一边安放着随身的行李,一边忍不住抱怨起当地人的语言习惯,“他们说的简直不像是德语,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听懂!您猜我付钱的时候老板娘说了什么?Merci dir[1]!谁会说rci而不是danke!” 苏菲听得笑了起来。 或许费迪南选择瑞士作为蜜月旅行的目的地是有深意的——随着旅途的进行,他们将从德语区逐渐走到法语区。即使是位于德语区的苏黎世也深受法语影响,打招呼用的是法语“salut”的变体“sali”,道谢则成了纯正的法语“rci”。 事实上他不必这样麻烦,苏菲想,旅途刚刚开始,她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家乡了。 与巴伐利亚相比,瑞士实在是个太过安静的国家。 用过早餐走出酒店,天色已经亮起来了。轻薄的晨雾散去,阿尔卑斯山秀美的轮廓逐渐显现,碧蓝如洗的天空下,山尖的皑皑白雪也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 或许是因为面向湖泊而非城市,酒店附近的行人并不多——这一选址最初的目的,正是为隐姓埋名的客人提供高雅住所。通往市中心的公共马车已经运营了二十多年,苏菲提着裙子,等不及娜塔莉的搀扶,几乎是在车子刚刚停稳的时候就跳了下来。 EPS/Universitaetsspital. 她仰着头轻轻念出站牌上的名字,仿佛在触碰一个遥远的梦境。 是啊,多久没有想起从前了呢。久到她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不属于这里,忘记了自己近乎母语般流利的德语其实并非源于苏菲小公主的本能——只因为一百多年后的某个早晨,某个同样来自异乡的少女,同样拉开了眼前的红色木门。 “打扰一下,尊敬的夫人——” 一声轻唤打断了苏菲的思绪。抬起头,面前是一名温文和蔼的绅士,头发和胡子都已经有些花白,圆圆的镜片后是微微弯起的眼睛,眼尾也因此而带上了几条细长的笑纹。 “您看上去像是迷路了。有什么我能帮您的吗?” 苏菲陡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大厅中央站了许久。环顾四周,无论学生、教授还是工作人员都无一例外是男性,打扮也朴素得只有黑白灰三色——唯独她和娜塔莉一身华丽的衣裙,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 “抱歉,”她无意识地握紧了阳伞的手柄,有些窘迫地解释,“我只是来——” 参观?找人?苏菲在心里搜寻着合适的措辞,脱口而出的,却是与百年后那个少女一模一样的话,“我想要成为这儿的学生!” “我的小姐!”她听到身后娜塔莉微微抽气的声音。 面前的年长绅士反倒微笑起来,“这样的话,您可以跟我来拿报名表。” 踏上旋转楼梯,苏菲才仿佛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她有些惊讶地开口问道:“您这里……招收女性?” “当然。早在13年前建校的时候,这一条就明确写入了章程。不过目前还没有女学生入读——”也许是年轻夫人眼睛里的热切与渴望打动了他,老教授回过头,目光温和,“尊敬的夫人,您或许能成为第一个呢。” “可我是个外国人,”理智慢慢回笼,摆在眼前的困难重重,“也没有高中毕业证书……” “Grüezi,教授先生。” 老教授还没来得及回答苏菲的问题,便有迎面走来的年轻学生用瑞士德语熟稔地同他打招呼。 “你好,威尔海姆。”他笑着点点头,过了片刻才对苏菲说:“只要您通过了入学考试,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