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应时宴简短的回答,头却没有低下半分,他的眼睛与巡抚的眼睛直直对着,闪着清亮的光辉。 “那洪水来的时候,你为何不趁早逃开,反而冒着生命危险留了下来,该不会是为了什么空荡荡的好名声吧?” 巡抚眼里幽光一闪,晦暗难明。接着道,“当然,我知道你爱民如子。只是今日进京,你不单要请皇上增派人手来年补修堤坝,怕还是要借海边村民遇难一事,将我告上一告?别忘了,我身后是誰。” 巡抚阴恻笑着,伸手拍了拍应时宴的肩,看起来亲呢,实则冰冷至极,隐有威胁。应时宴转瞬明白他话里的用意,巡抚是为了给皇上送稀奇玩意选择的强行让村民出行。既然为了黄上着想的巡抚有错,那么提出想要新奇玩意儿的皇上呢,岂非错上加错? “所以啊,识相点。你什么也不要说了,还有增派人手的请求,嗯……原来疏散大水不及时追究源头,还是我下令让搁置一边了。现今儿你上赶着请求补修,不又要把我推入火坑吗?” 应时宴的拳头不觉握紧,缕缕发丝飘荡额前,他低着额头不再说话。他已经明白:若是自己要觐见的话,巡抚不仅想自己说出增派人手的请求以邀治徐州大水的功劳,还想找个替罪羊来顶那疏水不及时的罪。 “知州,你只是个知州,没必要为了小小的事情搞得你我之间这样矛盾嘛。这样,你回去,什么也不说。这事就算过去可好?” 巡抚继续劝说着,想就此平息。 应时宴的脑海里却是再次翻涌着滚滚的画面,百姓的躬身治水,老弱妇女的掩啼哭泣,拼死挣扎与大海生死边缘的村民……还有自己转身离开时,祝书禾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原来她该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必定会走上这样的选择。 寂静几秒。应时宴铿锵地说道,“虽然官职低微,位卑职小,做不了燎原的星火,却也想以萤火之微汇聚力量。您这样的大人物能帮助万民自然好上加好,但若您不愿意将万民放在心上时,卑职还是会坚定走自己的道路的。” 对面的巡抚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愤愤。应时宴看他点点头,而后自己耳畔又想起了已经听到过两次的话语。 【从现在起,你已经不再是徐州的知州。你是为了谋利而推迟疏水的罪人,是曲解皇帝圣意强迫村民出行以致村民遇害而亡的罪人,你很快会被削为平民,压入大牢。】 眼前忽然眼花缭乱,快速旋转。应时宴看见巡抚扬袖而去,自己被巡抚强制关在这里,然后巡抚在朝堂上把所有罪过推给了自己,皇帝下令惩处自己,先是在街上进行了游行,自己心心念念的百姓毫不留情地指着自己鼻子大骂,把各种烂菜叶朝着自己的身上砸过来,有一部分和自己一同治水的百姓没有动。他们左右徘徊,有的红着眼眶,相信他应时宴是被冤枉,有的拧着拳头,不知道是否在怀疑自己从前看走了眼。应时宴木讷的在人群中走,看见了红着眼眶哭泣的祝书禾,和那个被自己母亲使劲捂着嘴巴以防哭声太大引起旁人注意的女儿嫣儿。最后,自己被关入了大牢。 飞速的画面尽数从眼前滑过,应时宴定定看着眼前,只觉画面速度慢慢缓了下来,慢慢黑了起来。猛的一定,原来自己已经身处大牢。 他穿着沾染着血迹的囚服,凌乱的发丝淌过耳畔,俊郎的脸上因为被鞭打而沁出的血迹,让他看起来凄清而破碎。 应时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感觉如梦似幻。许久许久,空荡荡,低沉压抑的牢房之中,穿出他一声几乎闻不可见的轻叹。 应时宴吧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弯着腰,将脸埋件了修长的双手之间。他蜷缩在角落,在黑暗里,白色的一身,染着触目惊心的血迹,总隐隐有种凄惨悲凉的意味。 【应时宴】 一个声音在叫他。 是每次自己身份变化时都会出现的那个声音。看来自己从来不是神过,发出这个声音的人才是,自己只能随着这个声音的设定不断的变化。 于是他不理。 可是那个声音接着说话了,是清脆而又悠长的声音。 【明明你对百姓人民都掏心掏肺的好了,可是到了游行街头的时候,竟然没有几个人相信你。真是可悲。你恨他们吗?想杀掉他们吗?想把自己受到的委屈都还回去吗?我给你一种力量,让你可以消灭整个世界。】 应时宴心头一拧。自己恨他们吗?他低着眼睛,有淡淡的碎光细影重叠眼底,很快他就摇摇头。 “我不愿意。我不恨万民,他们不过是被统治者欺压的万数,他们没有办法看到高位的尔虞我诈,被蒙蔽双眼也实属必然。我不会把恨加之于他们身上,落得此般下场,只怪我能力不够吧。” 他苦笑。那声音接着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