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暴雨骤至,传来前方小段公路塌方;消息,只好绕道另一条砂石路。 这路经过矿区,平时都是大型工程车和火车进出,早将路压得坑坑洼洼了。开了一半,这台临时调度来;商务车果然抛锚,冒雨抢修两个小时后再度上路,抵达剧组时,已是凌晨五点。 B组;制片主任是熟脸儿,叫杜若堂,圈内人喊他老杜,油滑得捉不住,惯会捧高踩低看脸色行事;,见应隐遭了这么大罪,隔着两里地就开始叫唤:“应老师应老师我;应老师,哎哟,按说走公路也就仨小时;事,谁也没料着塌方啊——打喷嚏了?毛巾呢?怎么没人给应老师送热毛巾?我带您去房间,您扶着点我……” 应隐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白色球鞋刚一下地就是一脚泥。 “这里还下雨?不是缺水吗?”俊仪跟在后面问。 “是啊,”老杜连俊仪;话也垫着,“可不是吗?我们向导也说少见。” 这是个不大不小;景区,也是个自然村落,平时基本没人来,只在春天开梨花时,有一些远道而来;客人。片场就在村子里,剧组则住在村外唯一一间景区酒店中。这种条件下也别挑什么五不五星单不单间了,所有人一视同仁全住标间,工人师傅们有些就干脆到村民屋子里借宿了。 老杜把住宿条件一板一眼地通报解释了一遍,宽慰道:“还是有好处;,热水快,有电热毯,毛毯管够,您还好就拍几天,将就将就。” 哪知这个“几天”就变成了一周,又从一周茫茫然地无限期了下去—— 因为天它老是不晴,太阳它老是不出。整天阴着,对于需要自然光;户外戏份来说,无疑是灾难。 B组;摄影风格是钉死了;,唯其光影流淌岁月静好,才更能衬托血色牺牲;残酷无常。一个革命者,她死;那天也许天是蓝;,风是暖;,鸟是叫;,芦苇荡芦絮纷飞,自然界;一切都很美好,但她就是死了,与美好;一切作别。 这是栗山一贯;死亡美学,虽然他只担任总监制,但他;风格显然强烈地影响着整部片子。因此,除了等太阳,B组也着实是没别;办法了。 分管这边;制片人天天半夜爬起来看星象,就差自己跪地上起一卦了。有时候难得晴一个小时,整个剧组人仰马翻,吭哧叮哐一顿凶猛操作,还没来得及调好光,乌云便又来了。 应隐那晚上就受了风寒,头几天感冒昏沉,后面几天别;症状倒是没了,但一睡觉就咳嗽,直咳得胸腔疼。 睡不好,第二天仍得早起化妆,然后在对太阳光;漫长等待中昏昏欲睡。 商邵每天例行问她拍摄顺利与否,应隐不想让他多担心,总说“顺利”,“顺利”得超期了六天后,瞒不过去了,老实交代:“一直在等太阳……” “等太阳?” “嗯,没太阳光,就没有导演要;感觉。”应隐坐在小马扎上,答着答着,想咳嗽了,便找个借口说导演找,匆忙之间挂断电话后,撕心裂肺咳嗽起来。 俊仪一边拍着她;背,一边把一旁沏;八宝茶递给她润喉。她细心,沏茶时将芝麻挑了,多放了几片苹果干进去。 “我借了厨房,给你炖了冰糖梨。这么咳下去不行。” “这么……拍下去……咳咳……也不行!”俊仪拍得很用力,应隐只觉得肺快给她拍出来了,“好痛咳咳咳!……别、别拍了!” 程俊仪赶紧收了手:“你是不是都把药偷偷扔了?”她凝着眉头。一天三顿按剂量喂;,偏就是不见效。 “我吃饱了撑;……”应隐咳得脸色煞白。 原地待命;剧组和对手戏演员们都很关心她,但关心了这么些天,话都讲干了,再听到,都是见怪不怪;劲儿。 “我问一问阿姨,有没有好;食补方子。”俊仪说。 “别。”应隐按下她手。 进度搁浅到第七天,总制片人、栗山以及从香港来探班;出品方之一一起到了现场。 应隐虽然早猜到到那个刘宗是出品方之一,但看到他出现时,心里还是咯噔一声,总觉得病情都更不愉快地起来—— 因为跟在刘宗身后;,还有于莎莎。 或者说,上次在宋时璋公司见到;那批人里,这次只有于莎莎被获准跟在他身侧。 主演病了,又超时了这么多天,理应首先被关怀。总制片给带了药,嘘寒问暖一阵子,话都让制片主任老杜给代为答了。 “怎么一直没安排应老师去省会医院看一看呢?”总制片问。 塌方公路早就抢修好了,畅通过去不过一百多公里。老杜支吾着答不出,应隐主动说:“每天就那么点出太阳;时间,走了就耽搁进度了。我还行,白天不咳,只有晚上睡觉咳。” 栗山拍拍她肩膀:“你不要太敬业。” 几人去研究拍摄进度,跟天耗下去耗不赢,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改一改戏。 “又见面了。”于莎莎在应隐面前站定,自自然然地打招呼。 应隐没理她,一心一意揣摩着剧本。 于莎莎安静一会儿,也不脸红:“我上次说错了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也许你是有什么误会,毕竟——” 应隐站起身,垂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位小姐,没人对你;心路历程感兴趣。你这么爱说,为什么不跟你;未婚夫说?” 晚上吃饭,她胃口欠佳,喝了两口汤便告辞离席。 月光在老梨树下碎成冷光,俊仪陪她往村口走,遇上她总买红枣;老奶奶,对方请她去堂屋喝茶。 这里;经济条件欠佳,土夯;围墙,黄泥裸着;小平房,几只缺了口;陶土罐里,用石头压着些腌制菜,独有一只里插了支闲情逸致;野梨花枝,也许是去年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