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靖海侯府的贺冬赏雪之宴,正式开幕。 程丹若早晨六点起来,梳头换衣服,平时偷懒,头发盘起来戴个狄髻就是,今天却不行。柳氏专门派了一个梳头娘子给她,务必梳一个漂亮的发髻。 这一梳,两个钟头。 梳头娘子是熟手,本来不用这么久的,耐不住程丹若有要求。 “别绷那么紧,很秃。” “扯太用力了,轻点。” “不要这么多头油。” 林妈妈劝个不住:“奶奶忍一忍,这可不能出差池。” “玛瑙,端碗茶给娘子喝。”程丹若说,“您歇歇,我自己来就是。” 又朝林妈妈点点头:“您老别担心,我都有数。” 梳头娘子哪敢让她亲自动手,饭碗还要不要了,推却了茶水:“我再试试。” 这回,就老老实实地按照她的要求,松松放掉额发,只在盘髻时多固定两圈。 玛瑙见状,将林妈妈扶到外头,端点心和茶给她,恳切道:“妈妈,夫人是个有主意的,您老不必这般担忧。” “今日这么多人,”林妈妈脸上闪过忧色,“总不能叫人看侯府的笑话。” 玛瑙又好生劝了几句,才勉强将她支走。 室内,程丹若没有过多留意外间,旋开粉盒,准备扑粉。 她拿起一支玉簪花,打开花苞,从里面倒出熏染好的粉,这不是铅粉,也不是米粉,是用紫茉莉果实磨成的,天然无毒,加入香料后放进玉簪花,慢慢沁入玉簪的香气,名为“玉簪粉”。 很贵,非常贵。 但上色均匀,香气清幽,很难说比粉饼的质感差,她薄薄拍了层,预备画眉。 眉墨有各种颜色,青、翠、黑、赭,都是时下流行的颜色。她选了近乎于墨色的黑,用笔稳稳地画出眉峰。 “太细了。”背后有人发表意见,“细眉不适合你,再晕开些。” 程丹若深吸口气:“我知道。”这人能闭嘴吗? 谢玄英:“我给你画。” “不必。”她合上镜子,“请你不要和我同时照镜子。” 谢玄英后退两步,继续发表意见:“绛唇、朱唇都不好,檀唇为宜。” 朱唇是红,绛唇是深红,檀唇是浅红。 谢玄英十分肯定,丹娘不能素衣,却适合浅妆。 程丹若扶额。 -- 上午九点出头,客人们陆陆续续来了。 这样的日子,荣二奶奶再关心儿子,都不可能不出面,早早穿戴一新,紫色妆花通袖过肩凤缎,玉色马面裙,头戴狄髻,插戴一套楼阁金头面,尊贵神气。 她是隐形的下任侯夫人,故在二门迎接客人。 “唐太太,这是你家四娘、五娘吧?许久不见了。” “老太太怎的亲自来了?快请,我扶您。” 每一个都认得不说,还牢牢记得她们家的情况,绝不会叫错名字。 而程丹若作为新妇,谁都不认识,就陪在柳氏身边,安静地当壁花,心里路程一波三折。 好多人啊。 怎么这么多? 程丹若拿出考试的劲头,努力记身份。 靖海侯府的社交圈,基本上分为两种:同僚武臣、勋贵宗亲。 先到的是同僚。 靖海侯是右军都督府的都督,都督府总共有前、后、左、右、中五个,每个都督府,均设有左、右都督和都督同知,不算都督佥事的寄禄官,也有十四个。 不过,一般五军都督府的都督,均由公侯伯担任,有的有实权,有的无,还有兼职的,实际人数没有那么多。 比如锦衣卫指挥使就兼任了中军都督府的都督。 都督府之外,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人。 林林总总,十几家必是有的。 当家夫人或是携儿媳,或是携女儿,还有携小姑子的,通常每家赴宴人数不少于三人。主子三个,必定各有一贴身丫鬟,两三个媳妇婆子,十个人算来得少的。 所以,每来一家,就会看到十来个人进屋,由当家夫人首先和主人家问好,然后晚辈见礼,再依次落座。 地方有限,在这种场合,晚辈是没有坐席的,只能立在长辈身后,悄悄咬耳朵,互相丢眼色。 程丹若感觉到了络绎不绝的眼风,一下又一下,像黄梅天的雨,绵绵不绝。 她不动声色,脸上始终挂着恬淡安然的微笑。 这是她在御前练出的本事,十分好用,无须用心也能保持仪态。 时间逐渐走向十点。 教你如何设置阅读页面,快来看看吧! 勋贵宗亲们也陆续到达。 勋贵,指的是累世公卿之家,一代代大浪淘沙下来,现在所剩不多。今天来的有永春侯家、昌平侯家、安陆侯家、平江伯家、定西伯家。 从封号就能看出来,这是真有军功的人家。 剩下的是外戚,比如承恩公家,原是太后的老爹,现在由太后的弟弟继承,安国夫人是柴贵妃的母亲,宁顺侯是皇帝的亲舅舅,齐王太妃的兄长,不过老侯爷已辞世,由长子嗣侯。 宗亲就比较微妙了。 藩王在各地,公主却不必离京,所以,长公主、大长公主的孩子们,只要当家女主人还在,就永远有入场券。 常平长公主的儿媳,临安大长公主的孙媳,宜宁长公主的儿媳。 但因为丈夫本身的品阶不高,公主本人没到的情况下,她们的座次反而靠后些。 这些客人中,不乏令人印象的人。 比如永春侯夫人。 “我来晚了。”永春侯夫人很年轻,她和柳氏同为继室,关系最好,“这就是你家三郎媳妇吧?” 瞧见永春侯夫人带来的媳妇,已经在向柳氏问安,程丹若马上屈膝问候:“夫人安。” 永春侯家的婆媳,不约而同地抬眼打量她。 中等身量,人略有些瘦,却并不娇怯。 大红织金袄,白绫暗纹裙,上衣富贵而不俗艳,下头的白罗裙素淡雅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