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英不爱参加宴会。小时候,被长辈们搂进怀里揉搓,长大了,被男人称赞,被女人围观。 烦都烦死了。 但社交这中事,是每个权贵的必修课。 谢家和王家并非姻亲,文武官员也最好不好私下来往,王家的赏梅会,一向同他没什么关系。 然而,王尚书是个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的人。 他亲自下帖去请。 虽然是名帖,但与亲自相请无甚区别。谢玄英既是晚辈,又是官场后辈,哪里当得起他如此盛情,只好来了。 王尚书既为文坛顶流,自不是一般庸俗之辈。 他对谢玄英的喜爱溢于言表,却不招人厌,来都来了,邀他去湖心亭赏雪,没有拒绝的道理。 雪景确实很美,热好的酒也十分香醇。 最重要的是,谢玄英才落座,就觑见对面的水阁有个熟悉的人。 不可思议。 哪怕因为练习射箭,眼力较一般人好些,他也没想到居然真的只一眼,就将她从群芳中辨认出来。 今日赏雪赏梅,众女的衣着都差不多,正红的,胭脂红的,海棠红的,清一色的红。 论华贵娇艳,非嘉宁郡主莫属,论别出心裁,还是王咏絮的鹅黄对襟袄,论仪态自不必提,还是许意娘婀娜多姿。 程丹若的打扮其实不走心。 她随大流,穿的玉红色对襟长袄,白色宽襕裙,金簪子金手镯,总之体面是不差什么,却也泯然众人——今天的姑娘,十个里八个这么穿。 为何能认得出来呢? 心里有一个人,竟有这般不同吗? 谢玄英困惑又新鲜,不由又往水阁投去一瞥。 “谢郎,我家的梅花如何?”王尚书问。 谢玄英道:“好。” “好在何处?” 他说:“赏心悦目。” 王尚书哑然。这还真是很心学的回答。 “我同你老师乃是故交。”他很快换了话题,“今后可多多来往。” 谢玄英道:“大宗伯厚爱,晚辈愧受。” 王尚书笑说:“你放心,我的帖子就算递到陛下那里,陛下也是要赞同的。” 谢玄英轻叹口气,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王尚书的帖子是真的传到陛下面前了,写得特别好,花团锦簇,大意是: 今年冬天,我家的梅花开得特别好,我真的好喜欢梅花不畏风雪的傲骨,所以想邀请大家一起去我家赏梅。但只有梅花,就好像餐桌上只有佳肴,没有好酒,再美味都不足以尽兴。 我思来想去,夜不能寐,终于想明白缺少了什么,是你啊,谢郎。试想想,那日白雪红梅,如果能有你的容光,那么我的梅园就会像仙境一样美好。 所以,谢郎来吧,我备好美酒,备好佳肴,备好最美的梅花,等你来同我一道欣赏。 就,很肉麻。 但皇帝深以为然,道:“王卿相邀,何妨一赏?” 谢玄英只能来,并且还要好好欣赏,明天上班再转述给皇帝。 “我敬您。”他执壶倒酒。 正好再看一眼水阁。 可这回瞧,惊觉异常。女眷们惊慌地散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尚书也发现了,眯眼看去。 这是怎么了呢? 狗出了问题。 -- 一刻钟前。 松狮犬黄耳受到了女孩子们的热烈喜爱。程丹若亦然,她也喜欢小猫小狗,但考虑到没有疫苗,不敢贸然抱,远远观察了一会儿,想知道它亲不亲人。 谁想竟发现些许异常。 小狗一落地,就避开了想抚摸的女孩,躲到桌椅下。 “能把它抱出来吗?”有人问。 彩环答应,蹲下来哄狗。 小狗凶狠呲牙,口角留下大量涎水。 程丹若不由问:“它平时也这么怕人吗?” “不是的。”彩环尴尬道,“黄耳平时乖得很,也亲人,这几天大约是见了太多的生人,这才吓着了。” 她想方设法,试图把狗抱出来,免得被郡主责骂:“黄耳,来,来呀。” “平时也这么多口水吗?”程丹若眉关紧锁。 彩环:“不是,这两天才……啊!”她方才把手伸到桌下,这会儿一时走神,没留意就被狗咬了口。 狗的牙齿何等尖利,真的用力撕咬,直接啃出血洞,撕下皮肉。 彩环疼得要命,手掌鲜血直流。 “离那只狗远点。”程丹若不确定狗是不是得了狂犬病,但没有疫苗,一旦感染上病毒,真的半点法子也没有。 她扭头寻人:“有没有网兜?把这只狗弄出去。” 丫头们面面相觑,迟疑不动。程丹若是生面孔,既非主家,又无威信,且这是郡主的狗,谁敢随便动手? 这一慢,就晚了。 黄耳连平日照顾自己的丫头都咬,已经没有多少神智可言,狂吠两声,从桌子底下窜出来,见人就咬。 离得最近的是一个小姑娘,才十二岁,被吓得跌坐在地。眼看就要被扑脸,旁边的丫鬟倒有几分忠心:“姑娘小心!” 竟然直接挡在她面前。 黄耳扑她个正着,牙齿啃住脸孔,撕咬下半张脸皮! “啊!”丫鬟惨叫一声,顿时头涌鲜血,恍如恶鬼。 “快躲开!”程丹若赶紧叫她们散开,水阁地方不大,松狮体型小,光咬人腿就够麻烦的了。 当时,许多人正在窗前作诗,提笔凝思,注意到这边的响动,还有些不满。 “安静些,作诗……啊!” 惊叫此起彼伏。 还是许意娘镇定,本与嘉宁郡主说话,见状马上叫人:“捉住那只狗!” 嘉宁郡主更是又惊又怒:“来人!打死那只畜生!” 不知道是不是黄耳颇具灵性,感受到了杀意,还是纯粹被声音吸引,竟然转头朝里面奔了进来。 一只疯狗迎面跑来,哪怕松狮犬的体型不算很大,也不是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够对付的。 可丫头们听见命令又如何? 被啃掉半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