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久,她如是叹息。 - 三日后,去云南的人选定下了。 山水路遥,愿意去的人寥寥,再筛选掉不合适的,最后仅有两人。 一个是医馆收养的女婴,被汪湘儿认作干女儿,跟着她姓汪,叫汪灿灿。她天生兔唇,可天性开朗,勤劳刻苦,是医馆新一代女医中本事最好的。 山姜原本想让她继承医馆,可汪灿灿说,京城的女医很多,南方却很少,她想带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到更广阔的天地闯一闯。 还有一个是宫里的内侍,叫留忠。他的身世较为复杂,幼年被人拐走,半路逃跑结果被野狗追逐,咬伤严重。 幸亏有人路过,救了他不说,见他伤到了命根子,性命难保,就去求阉割的匠人替他割了,侥幸活命。伤愈后,他无路可去,只能进宫。 他愿意远赴云南,是因为家乡就在南方。 程丹若专程见了他们,替他们准备好行囊,又给了他们太医院医士的令牌,以及驿站凭证。有了这两样信物,他们就算是官方人士,能够免费住驿站,得到当地官府一定的庇护。 汪灿灿和留忠难免惶惶,连连发誓,一定小心办差,决不懈怠。 “你们不必紧张。”程丹若叹息,“我已经老了,很多事已经有心无力,只能由你们去完成,我只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 两人垂首拜倒,不敢言语。 彼时,他们都不知道,这一去就是大半生。 程丹若花了半生,才终于得到金鸡纳树,而从金鸡纳树到金鸡纳霜,又是两个年青人的半辈子。 这样一代又一代的付出,就是医学的传承。 - 是夜,菊花开遍庭院,桂花飘香十里。 谢玄英回到家中,见程丹若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案几摆着几样小菜。 清蒸板鸭、卤牛肉、油炸鹌鹑、酥鱼干、腌黄瓜、黄芽菜,还有一碟花生。 “下酒菜。”他瞅了眼,“今天是什么日子?” “喝酒的日子。”程丹若拿出杯盏,倒了一杯甘醇的酒液。 谢玄英闻见味道,稀奇道:“莲花白?难得见你喝这个。” 程丹若平日小酌多是果酒米酒,从来不喝烈酒,怕喝多了手抖,妨碍动手术。 虽然,她已经近十年没有动过刀子了。 “从今日起,我解禁了。”她一饮而尽,感受酒水划过喉咙的辛辣,与残留在口腔的芬芳,“以后想喝多少喝多少。” 他挑眉:“心愿已了?” “了了。”她倒满第一杯,“千秋功业,我占三厘,足够了。” 谢玄英拿过酒盅,陪她喝了一杯:“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位极人臣一十年,她始终战战兢兢,不敢大意,好像随时都有覆灭之祸,可人生不过百,若不曾松快,多少可怜。 她已经做得足够好,应该偶尔放松,享受余下的生命。 “我们都老了。”他感慨,“再过些年就致仕归乡吧,到松江建一处园子,每日赏花赏月,以度余生。” 程丹若白他:“五十少进士,人家官途才开始,你倒是要致仕?” 他问:“你不想退?” “还有很多事要做。”她稍加思索,随便距离,“建州已经统一女真各部,包括长白山的女真,他们很少和我们做羊毛交易,征伐不断,再过一十年,必成心腹大患。” 谢玄英拧眉。 “据琉球的商人说,倭军调动频繁,似乎想再次对朝鲜用兵。”她道,“冯成源没了,这回再打,谁去?” 第一次朝鲜战争过后,昌平侯因伤去世,谢一水战的本事一般,冯大继承昌平侯的爵位,却没有老爹能打。 冯四只顶他爹一半,也悬。 谢玄英想想她方才说的“五十少进士”,又觉得自己还行:“我去?” “滚蛋。” “还有西洋人,弹丸之地却在新大陆拥有一大片领土,多少粮食。”程丹若这两年发愁最多的就是粮食不够。 人口增长,土地却没多,粮食产粮也上不去,都快烦死了。 忍不住再喝一杯压压惊。 “行了,别想了。”谢玄英及时叫停,“方才还说心愿已了呢。” 程丹若纠正:“这不是心愿。” “那是什么?”他没好气。 “人事。”她说,“尽人事的人事,能解决固然好,解决不了,我也没办法。” 社会要发展,归根结底是看生产力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