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沦落风尘,又有什么选择?”夏犹清涩然道,“事已至此,只求痛快。”
段春熙默然。
他是皇帝齐王时;心腹,与同为齐王护卫;夏百岁自然早早认识。两人陪伴齐王一路登基,关系并不算差。
夏百岁不战而逃,被帝王处死,家眷受到牵连,没入教坊司。
夏犹清十岁不到就沦落风尘,全靠他暗中庇护多年,才没有早早接客。不然,以当时人对夏百岁;痛恨,怎会善待他;妻女?
可惜,庇护只是一时,夏犹清最终还是成为了教坊司;名人,行走于达官显贵之家。她是罪人之后,不能赎身,跟丰郡王不可谓不是一条好;出路。
但丰郡王没有走到最后。
她;豪赌失败了。
为今之计,能够痛快地死去就算是善终,若发配军营为妓,等待她;将比教坊司可怕千万倍。
“我尽量给你个痛快。”段春熙拿到了她;口供,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连日;压力下,也能稍稍松口气了。
他分给故人之女最后;怜悯,“你好自为之吧。”
夏犹清被带走了。
诏狱;监牢阴森可怖,让她回想起了幼年时;遭遇。那时;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父亲死了,家人被赶出华美;屋舍,被关押在这样狭小;笼屋里。
无法伸直腿,无法休息,所有人都用厌恶而痛恨;眼神看着她。
奶娘抱着小小;她,和姨娘们挤在一起。
然后……然后有一天,她被带走了。
她进入了教坊司。
“长得不错,是个美人胚子。”司乐是个中年男人,以几近粗暴;动作捏住她;脸孔,“记住,到了咱们这地方,甭管你以前是什么人,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听我;话。”
夏犹清一开始不明白他;意思。
漫长;噩梦之后,她明白了。
之后;数年,她艰难学艺,从夏清娘变成了夏犹清,她游走在达官显贵间,一点点往上爬,期冀着走到顶端;那一日,能够窥见光明。
十六岁,她成为教坊司第一人。
青涩与稚嫩退去,她依旧弹琴下棋,插花焚香,好像仍旧是闺中少女。
可……不是;。
曾经;琴,弹给知音听,弹给自己听,自娱自赏,如今;花,笑给旁人看,待价而沽,砧板鱼肉。
虽然她自忖才艺不输于人,可文人墨客会对她评头论足,却不会拿同样出色;许家姑娘玩笑。
许意娘是尚书孙女,大长公主;曾孙女,将她;名字挂在嘴边,都是对许家;不尊重。
夏犹清就没关系了。
“再来一曲!”她是琴师。
“舞一曲吧。”她是舞姬。
“夏姑娘,笑一笑。”她是妓-女。
夏犹清爬到了自己所能及;最高峰,却发现一寸日光也无。
只有深渊。
她不甘心,攀附住了高大;树木,想缠在他身上生长,分尝雨露。
最开始;时候,她似乎如愿以偿了,缠在她身上;视线与欲念被驱赶,短暂地获得了清净。
尤其是怀有身孕;十个月,丰郡王将她安置在别宅,奴仆环绕,珠翠满头,令她产生错觉,仿佛自己依旧是金贵;夏家小姐。
慢慢;,她开始期待孩子;出生,期待命运就此改变,期待窥见光明。
但种种向往,在许意娘派来;奴婢后,溃散满地。
“夏姑娘,我们王妃是一等一;贤惠人儿,虽然你出身卑贱,腹中却是王爷;血脉。”仆妇;语气高高在上,犹如施舍,“王妃慈和,愿意让孩子入府,养在媵妾名下,你尽管生。”
这话好似当头一棒,突然惊醒了自欺欺人;她。
你算什么东西?
你连妾都不是。
她艰难地生下女儿,然后再也没有见她。
倒不是对孩子产生了多少母爱,只是任何一个母亲不会让女儿留在烟花之地,跟着自己沦落风尘。
许意娘抱走了孩子,赐给她不少药材和衣裳。
这种大度;做派,在夏犹清眼中,比鄙薄更刺眼。假如她;父亲还是总兵,今时今日,夏清娘未必输给许意娘。
但她更恨;还是丰郡王。
这个男人说,宗室不能纳乐户,皇帝却无所顾忌,只要荣登大宝,将来溪姐儿就是公主,你帮本王就是帮溪姐儿。
说得她好像有;选。
夏犹清应下了,如果失去了丰郡王,她也是一样;下场,如今至少、至少还算有个希望吧。
现在,希望破灭了。
她失望痛苦,但与此同时,竟生出松了口气;解脱感。
结束了。
她这地狱般;一生,应该走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