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白,云层浓厚,抬头墨翠高山连绵,脚下潺潺流水蜿蜒。 一行车马缓缓前进着,走过破落的碑亭,走过荒坟野冢。 时值初春,料峭依然,寒风一路刺骨,加之长途颠沛让本就单薄的少年郎,看起来仿佛指尖轻触即碎的苍纸画中人。 与之鲜明对比的,是在一旁生龙活虎念着卷宗的家仆,他全然不顾自家主子长袖半掩下已经掐青的纤指,也未曾注意他鼻尖沁出的冷汗,更不见他漆黑明眸中幽深的恐惧。 “那日子时,厨子胡老汉倒完泔水准备打烊,忽看到院子里一个混圆的物什悬在半空中,待他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披散着长发头颅!胡老汉吓坏了,双脚一软跌坐在地,谁知那头颅却睁开一只眼死瞪着他,胡老汉想要跑,腿却不听使唤,只见那头颅眨了眨眼,猛冲过来,擦着他的脸颊而过,而后直直飞向正在井边打水的娘子,只听胡家娘子哀嚎一声,只余下脖颈处喷涌着鲜血的身子!头也不翼而飞了!胡老汉吓得连滚带爬,就在这时,他感觉后背一阵寒意,他猛地回头,只见两个头颅悬在他面前!” 一声凄厉尖叫惊走山林黑鸦,也险些惊了马匹,押车家仆们纷纷相视一笑,并不以为意。 “别念了,别念了!”白山君的声音从一绣花大被下传出,瓮瓮地,惊魂未定中似是带着些委屈。 家仆白小虎长叹一口气,用他的大手隔着花被子拍了拍白山君的背脊:“公子,你说你自小便胆小,何必遭这罪呢?这禹水,要不咱们还是别去了!” 白小虎此话一出,白山君忙从被子里探出头,露出白得更甚的面容,血色全无的薄唇轻启:“……谁说我怕了,我这是冻着了。” 白小虎自然不相信。 “这么说吧,此飞颅案的案情我已基本掌握,所以才不用你念了。”白山君正了正衣襟,敛了敛神色,将四根指头抵到小虎眼前,一板一眼说道:“就四个字,荒谬至极!” 紧接着白山君凑近白小虎:“我问你,子时,在院子,黑灯瞎火,若是我们俩离得这么近,你能看到我眨眼?” 白小虎先是摇摇头,随后墨黑的眼珠一转悠,反驳道:“若是有月光也不是不行。” “你看看案发时间。” “五月初一,初一!” “初一不见月。”白山君看起来已然从恐惧中回过神来,剑眉下双目奕奕,一甩折扇,露出四个大字。 百无禁忌。 白小虎露出恍然明朗的神色,问道:“那公子,你是觉得这胡老汉有问题?” “那还得等我们到了禹水,我再重新审过。” 白小虎不由钦佩起来。自家的主子虽然胆小、好吃懒做、爱享受、又喜欢摆谱,但脑子却顶是灵光。他相信如此聪慧的白山君到了禹水定会有一番作为,回京也是早晚的事,可还是不免担忧起来,毕竟白家的祖训说过: 白家子孙世代不入禹水。 这禹水县本是白家的祖籍,白家世代祖训却告诫子子辈辈,永生永世不可踏入禹水。 白小虎觉得蹊跷,白山君不知何由却也未细究过,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从未想过会到那穷乡僻壤去。 自打白山君一出生,父亲便离世了,母亲也在他束发之年撒手人寰,留下他伶仃一人。 好在白家家底丰厚,白山君从小到大倒也没吃过什么苦,自小聪颖的他十八岁便高中状元,从此走上仕途,在翰林院修篆一年便荣升内阁。少年得志,英姿勃发,本以为未来一片坦荡,却因太过刚直,锐气过重,不出两年便树敌无数,最终因遭同僚陷害而获罪被贬。 白山君不忿不服,又百口莫辩。可贬到哪不好,偏偏贬到了禹水。 抛却白家奇怪的祖训不说,禹水县向来古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禹水的百姓迷信,多数人家供奉着“保家仙”,什么扫帚仙啊,可保家里不染尘埃;什么毛笔大仙啊,因为有人说看到过毛笔深夜立起来作诗,便把毛笔供奉起来,以保佑家里出状元之才。 在禹水,最好的生意是香烛、其次是供人跪坐的蒲团。 在如此土壤,一旦发生了什么离奇的案子,便往妖邪作恶上扯,悬而未决的案件数不胜数,更离奇的是,朝廷派来的官员无不非死既疯。 在白山君看来,这完全就是民智未开导致的。 渐渐地,与之毗邻的县城百姓都避之不及,婚嫁不入禹水是周边百姓千百年的默契,禹水就这样被孤立,逐渐闭塞,以至于经济文化都远远落后。 禹水县是块烫手的山芋。 如此种种,令白山君颇为头痛,可斟酌许久,为了有朝一日再重回京都大展拳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