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香儿面上不悲不喜,轻抚着女儿李裹儿的稚嫩脸颊,“我们远在流放之地,难道还能干涉阿娘之事?” “倒是四弟,他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话明明是叹息,但她眸中却有冷光一闪而过。 ——凭什么?凭什么她与三郎远在流放之地担惊受怕,但四弟却可以留在洛阳享受无上尊荣? 同样是阿娘的儿子,凭什么一个天一个地? 阿娘立武三思好啊,简直不能再好了。 ——皇位只有一个,可备选人却有俩,如何不叫人机关算计不择手段呢? 未来的洛阳城,怕是热闹得很。 · “你的人生是热闹,还是荒凉,皆由你自己来定。” 武瞾轻啜一口茶,淡淡看向太平。 “由我自己来定?” 太平抿了下唇,撒娇似的向武瞾埋怨,“可是天幕讲阿娘的候选人只有三个,三兄,四兄,与表兄三思。” “我从不在阿娘的选择范围之内。” “既然阿娘不会选择我,我的人生,又怎能由我自己来定?” 她抬头看武瞾,清澈的眼底有着小小的不甘,“我的人生,仍然掌握在阿娘手中,而非我自己手里。” 武瞾笑了起来,“三思是我手中最为锋利的剑,传给他,我的武周江山便能延续下去。” “而你的两位兄长,则是名正言顺的李唐皇子,传给他们,我永享后世香火祭祀,而不至于落个吕雉的下场,明明是开国皇后,却落个满门绝灭连祭祀都被废弃。” 武瞾看着太平,目光明晃晃。 虽未说话,只是微笑看着她,但她已读懂她不曾说出口的话——传给你,我能落什么? 是你将万里江山拱手相送? 还是你弹压不住李唐皇室以及居心叵测的朝臣,登基不过三两月,便被人赶下台,然后落一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当你的能力撑不起你的野心,这种野心只会误人误己,不如不要。 太平眸色微暗。 ——阿娘所看重的两点,都是现在的她不曾做到的事情。 但值得庆幸的是,或许是有意,又或许是无意,她又一次探知了阿娘的心事,也又一次发觉阿娘对她也曾有过期待。 只是这一次的她,再也不会辜负阿娘的期待。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整气息。 待气息调整之后,她才抬起头,对着武瞾说出自己的想法,“阿娘,我想与绍表兄和离。” 武瞾长眉微动,眸光变得玩味儿起来。 “你舍得?” 武瞾笑眯眯。 舍得? 不,怎么可能舍得。 那是她少年时期便喜欢的人。 青梅竹马,伉俪情深,若无意外,她将会与他携手一生。 但现在,她的公主身份只会害了他,而他的驸马身份也会成为她的掣肘,让她永远无法与两位兄长同台竞争,甚至连武三思这种人她都没资格较量。 当爱情成为彼此的累赘,当感情成为彼此的拖累,那么这段感情,便走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倒不如现在便放手,还彼此一条生路。 ——她不想看薛绍惨死监狱,更不想看自己尚未出月子,便要给薛绍收尸。 那样对她对薛绍都是一种残忍。 而婉儿的那番话,更是让她茅塞顿开。 阿娘在走的这条路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好走,孤身一人,对抗千百年来的历史与沉淀,她没有盟友,她只有她自己。 爱情,亲情,友情,她都可以割舍,甚至都可以利用。 她不择手段,她残酷理智,只有这样,才能压得住蠢蠢欲动的朝臣与天下万民。 ——她与阿娘,还差得很远。 但正是因为知道她与阿娘差很远,所以很多事情容不得她犹豫舍不得。 她是女人,这个世道对待女人并不像对待男人那般宽容,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她不能软弱慈悲。 太平静了一瞬。 半息后,她轻轻一叹,回答武瞾的话,“舍不得。” “但舍不得又能怎样?” 她揽着武瞾的胳膊,把脸枕在武瞾肩膀,“既然决定要做阿娘这样的人,很多东西便不是舍不舍得,而是有没有这种必要。” “我与绍表兄的婚姻关系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既如此,我便该舍得。” 有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