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长叹口气,却没言语。 宝玉却道,“阿姐,今日给我讲什么故事?” 元春见王夫人也没心思和自己说话儿,就给宝玉讲起孙悟空的故事。 “得悟成空,是一种修炼境界。宝玉可知人脑左右两边,体内真气冲破玄关,就能连接天地,是以孙猴子从石头里蹦来。” 元春话落,王夫人叹道,“我看你就是那石头里蹦出来的丫头。” 宝玉一张仙人童子似的脸儿,仰看着元春,摇头,“娘亲瞎说,大姐姐是您生的。” 王夫人又道,“就是我生的,跟我都如此生分,要是捡来的,又不知如何呢。” 元春皱眉,也被王夫人这两句糊涂话气笑,问,“娘这是说哪里话?” 王夫人气闷不答,只低头喝茶。 元春也不接着前赶,等着便宜娘消消气儿。心里也知道自己再无法多说,这婆媳俩早就做了死结儿。 在元春看,难怪李纨有气。 王夫人近四十年纪,子嗣不冲,只两子一女,偏宝玉整日看在身边儿,护得死紧。贾政板打贾珠之时,王夫人虽哭拦,到底和护宝玉之心,不知差了几万里。 “近日多和姐妹兄弟们亲近亲近吧。”王夫人消了气儿,甩出这一句话来。寻常人听,这位母亲定是对女儿无法舍得的。 元春咬着嘴唇问王夫人,“母亲也愿意我去那再难见亲的地方?” 那年的贾元春自老太君院里出来,不是没动过求这位亲娘说情的想法。 只是,求不得。 王夫人只会拉着亲闺女的衣袖,哭,万分委屈的哭,就好似她已为子女拼尽全力,再无法可想一般。 事实上,她真没有。 但是,她以为有。 还要让别人也以为她有。 王夫人看元春,并不能从那双和她相似的眼睛里看得明白这个女儿心有何想。 “大姐姐要去什么地方?怎么就不能见亲人?”宝玉拽着元春胳膊摇晃问道。 元春抱起他,两年来姐弟俩却是亲近。小孩子粘着她,张巧儿虽不喜带孩子,但是宝玉只要一哭闹,她就只能陪着他,带着他认字讲故事。 “要去一个天下间最富贵的地方,住最大的房子,穿最好的衣裳。”元春心软,说不出让宝玉伤心的话。 “姐姐可不是要去做仙女?”宝玉问。 元春咧嘴笑了,做仙女吗?她想作为一个异世界的灵魂,穿到这个世界,这本身就非常人所遇,也算得上是仙女吧? 她点了头。 他就笑了。 没哭,母女二人都松口气。 “我年岁大了,将来这个混账,还要你这姐姐照拂。侄子隔辈儿,兄弟异母。” 王夫人看宝玉的眼神,再温柔不过。这眼神,这两年多,对去了的长兄和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都不曾有。 元春心里明白这就是一个母亲给她的答复。 她不再多话,这日后,果如王夫人所言,家里亲戚女眷间来往的频繁起来,王家的表妹,本家的堂兄弟子侄,自家的兄弟姐妹。总归都似赶着日子,大伙相见。 老太君专门找了一日,夜里人静和元春进行了一次秘密对话。地点仍就是荣禧堂。 “皇家选秀,选不上宫妃,还有女史。”老太太说完,眼皮撩起,静静看着元春。 元春抬头看着祖母,“明白。” 政治投资,这是把她舍了出去,左右也得混到里面儿,这话儿元春明白。 “家族兴衰,至此和你休戚相关。”老太太又道。 元春这次只静静等着下文。 “一大家子性命,都交给你了。”老太太说完,微微皱眉,元春低着头,她看不明白她眼里的神色,“你可明白?” 元春点头。 心里无力感起,两年来,她不是没考虑过点醒贾家的政治投机行为。再三权衡观察,所得结论就是无用二字。 “大家族里,总得有一方可靠的靠山才成。一朝天子一朝臣,失了势,咱们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进则退,唯有进。”老太太说得再坚定不过。 元春听得心惊,皇帝年老,权力更替眼可见的事情。家族占队,这就是博,真真是拿着全族人在赌。 她心里再无犹豫,轻轻问道,“祖母,如有一日孙女连累家族,您可会怪我?” 老太君摇头,“既送你去那地,就把一族人交于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