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仍要把自己装进那旧日的壳子里,孝子贤臣,还要做到本分。 皇帝之命,虽金贵,只是承天运道,所承担的沉重自比寻常人等多出些许。满京城里的皇亲国戚,高官权贵都等着皇帝这场命数,就连十几岁的少女里,都有人在等着皇帝这一场的生死结果。 这关乎一场帝王家的选秀,一位年老的病弱的帝皇,即使站在人世间权力的顶峰处,也没谁真正想用自己豆蔻年华的生机去滋养老皇帝的垂暮之年。 京城荣国府里二老爷贾政的长女,十五岁的长女贾氏元春,就是这等待之人中的一员。她等待的,是自己后半生的命数,如今却系在皇帝的生与死之上。 贾元春在自己的院儿里,荣国府内宅里一座小小的院落,是她作为长女的身份象征。 左右两间厢房,正房三间,住着她和照顾她长大的奶嬷嬷,贴身的两个丫鬟,小而精致的院落,地方虽不大,对于一个未嫁的姑娘,已是不错的待遇。 雕花儿的木窗外,是早起新堆的雪人儿,憨憨模样儿,像极了圣诞老人儿。雪人儿头顶的梅树枝条上,却是开满了红艳的花儿,一白一红相称,白就净到了心里,红就艳到了眼里。 元春最喜院儿里的这两棵红梅,穿越过来的两年多来,每到冬季雪飘之时,她都会堆上一个雪人儿,看着红梅染雪,总有一份还能回去的念头。 那年穿越而来,她只愣愣地看着如今日这雪和红梅。 贾元春是夜梦中去的,没人知道这人就这么去了,没有一点征兆,悄无声息。 起因就是打张巧儿自现代社会穿越而来,就开始病气缠身的皇帝。皇帝病初,皇家打算选秀。 荣国府作为公侯世家,这场选秀,不同于别时,再好不过的表忠心的时候,自有打算。做打算的是几位大家长,被算计的就只有贾元春。 那年贾元春十三岁,正是春娇初长,人生有梦的时候,面对临死的帝王,小姑娘怯了,也怒了,只极平静地问了养大她的祖母史老太君一句话,“祖母,孙女只问您一句,咱们家可是定了?” “大家族的姑娘,这是生来的使命。”老太太语气平淡。就是荣禧堂的丫鬟都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眼元春,任谁都听得明白老太太这话音儿里的不容置噱。 贾元春透过屋里淡薄似无的艾草燃雾,看着歪在榻床上的祖母。再富贵慈祥不过的一个老太太,一身暗蓝色锦缎子材质的家常袄子,头上嘞着同样配色的抹额,花白的头发梳成髻儿拿发网子罩着,精神利落。 祖孙俩目光相碰,元春就知道多说无益。这会儿的史老太太,哪里是身居内宅疼爱儿孙的祖母?只是一个权衡利弊的老夫人。心里再没一丝挣扎的勇气,这一去,还了这家里养育一场的恩情既是了。 元春一个头叩下去,这就是应了,只到底没再说一句话。 当日身边儿陪着原主的就是今日在外面扫雪的春喜,出了荣禧堂,只叫了一声,“姑娘。” 元春摇摇头,轻轻道,“回去,莫再多话。” 那日也下着雪,雪地里棕色的鹿皮小冬靴每踩下一脚,元春心里就清冷了一分,正巧那日也穿着一身红衣,可不就是红梅映雪?就是斗篷都是艳红色,偏领子口缝着白绒绒的貂毛。 这件斗篷是那年冬日,祖母新赏给自己的礼物,原来一切早有征兆。贾元春当日还算平静,是因着贾珠前两日派李纨去了元春的院子,把皇帝生病和皇家选秀的事情透给了她。那哥哥和嫂嫂,倒也疼她。 谁知道当夜元春就睡了过去,张巧儿天亮醒来,犹自在自己前世的梦境中一般。阿神的话,她最后只记得一句,“一床花被,三洗三晒,死而后生,开元之治。” 张巧儿不明真意,也来不及思量,就要面对自己生于元春体内的事实。穿越重生,真从现代的张巧儿变成贾氏元春,她仍觉在梦中一般。 贾元春的记忆,如同一本书,由不得她不翻,也由不得她不看。春喜见大姑娘自床上坐起,也从不远处榻床上爬起来,把家常里披着的袄子给穿越者元春披上,并不多话,回到自己睡处,做起了针线。 张巧儿就看着窗外的落雪,红艳的梅花,最后心中一声叹息。不得不直面一个问题,皇帝陛下何时选秀?又或者他何时? 两年的异世生活,这成了一个无法回避的事情。 她只能等待,别无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