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狱神庙后的树林里,王熙凤的埋骨之地。 王狗儿几人帮着贾琏把坟上的土挖开,露出一卷子破草席的时候,几个人都远远地避开一边儿去了。 板儿更是眼里含着泪,忍着心里的难过没哭。贾政一把子年纪等在狱神庙前,看着两辆马车,这会儿也垂着头,心思万分复杂。对于王熙凤,他们二房夫妻还是心里有些愧悔的。 贾琏拿着巧姐儿平儿几个给王熙凤做的衣服,颤着手指去掀那破了的卷子。脑子里都是那年因他偷了鲍二媳妇惹了自己娘子引出来的一顿牢骚撒闹,还有王熙凤说自己和平儿是一对烧糊了的卷子的话儿。 贾琏苦笑,眼泪没忍住还是落下来。一语成箴,这让贾琏心里更是难受。待打开了稀烂的破草席卷子,他再耐不得嚎啕大哭起来。 板儿脚步顿在那儿,有心想回去帮忙。却被父亲拉住了衣袖,“再等会儿,等你岳父亲自收了尸骨,你再去抱着入棺材,这是对二奶奶的尊重。” 板儿咬着嘴唇,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王狗儿和林之孝父子却是一直往狱神庙前头贾政那里去了。大家同为男人,哪里不明白贾琏身为人夫,这会子的心情? 贾琏手里帮王熙凤收着遗骨,脑子里却是她当嫁给自己时候的娇俏模样儿。还有得知她有了身子时候,自己当初的喜悦。 棺材就放在他旁边儿,他将自己故去的爱人一点点移进棺木,直觉自己的心神都也随着她去了一般。他强打精神,又往棺木里盖了一层衣服。又把那些女人家所用之物,放到棺材内侧脚底的位置。 板儿转过头时候,见贾琏呆呆的坐在那儿,看着棺材里,整个人有些失神。心想这样的场面着实太残酷了,巧姐儿还要亲自来,哪里又受得住? 板儿返回棺材旁,跪着叩了三个响头。 “父亲,咱们让母亲清净些吧。今日她见了您,泉下有知,得您亲自来迎,也会含笑九泉。” 贾琏点点头,起身走到棺木盖子一角,板儿抬起另一角,翁婿俩亲自给王熙凤盖了棺,却是维护了贾琏身为人夫者的最后一点子体面。 一路往平安镇去,王狗儿赶车,车上坐着贾政父子和林之孝父子两个。贾政不时常叹口气,贾环若有所思,以往的那些岁月,后面马车上的那位嫂子,对自己还是过得去的。 板儿亲自赶着拉着王熙凤棺木的马车,车辕的另一边坐着岳父贾琏。贾琏一路沉默,板儿也不想说话,只余光扫见贾琏坐着的样子,那腰可比昨日好弯了两分。 到了平安镇,把棺木寄放到义庄,天色也已黑了。 晚饭用得简单,办丧的菜式不过那么几样儿。一个个心里难受得很,不过草草扒拉了一碗饭。贾琏只吃了几口饭,就再吃不进去了。板儿几个也不劝解,有些时候有些事情淡化处理,当事人还能好过几分。 翌日,葬了贾赦和王熙凤已是下半晌。如今贾家情况特殊,再没有昔日那些排场讲头了,贾琏就也准备跟着大伙一起回了平安镇,并没留在家族坟墓旁守孝。 贾琏临走之前,跟着如今住在墓园旁边儿的贾家家庙里的邢夫人,就她今后的养老问题商议了一番。 “您是我父亲的太太,我的母亲,我就有给您养老的义务。您看您是怎么个安排?我也好早做打算。”这是贾赦葬礼之后,贾琏对邢夫人说得第一句话。 邢夫人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听闻了巧姐儿的事情。如今眼见着巧姐儿的婆家人跟着贾琏身边儿忙前忙后,就明白贾琏也是奔着人家婆家去的。 昔年的事情,她心里是个什么心思,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又哪里不明白,贾琏这句问话,也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只为面子上有个说辞,脸上都各自好看一些罢了。哪里就真心想着给她养老? “人老了就不愿意折腾了,你要是有心,不三五不时看看我也就是你的孝心了。”邢夫人眼皮一耷拉,也不去看贾琏,这话就说了出来。 贾琏嘴上应着,心里不禁冷笑。要说以往对这位继母那也是带着恨意的,只亲手敛了王熙凤的身后,这恨更添了两层。 虽也知道在当时那般境况里,王熙凤早就掏空的身子必是顶不住的。就是顶得住,傲气惯了的人,今后的岁月也难活下来。 只到底有了念想,如果巧姐儿不出事,她娘或许也能咬着牙坚持下来?一个能喘气儿的活人就是没多少生气儿的活着,也好过、、、、 贾琏咬着牙强笑着给邢夫人行了别礼,头也不回的除了院子,今日两人不掰扯那些旧事,也是给去了的贾赦最后的体面。 一行人又回了平安镇,天色却也晚了。不好连夜赶路,就又在平安镇的客栈住了一晚。翌日一早,才往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