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拍拍贾环肩膀,没言语,只眼睛里不再如先前那般凄惶,多了几分安定。 贾琏心说,到底还是自己儿女,自己在身边儿这许久,也还是隔着许多,如今环兄弟出息一些,二叔就觉得心里有靠了,果然人老了还是要靠着儿女的。 王狗儿一行相互见了,林之孝父子见着旧日家主哪里还有先前劝贾环时候的淡定,两父子边给贾政两个磕头,边哭着讲了自己的经历。 “难为你们了,依托咱们家,只咱们家败了,再无能护着你们。”贾政说道。 “二老爷,到底还是托着主人的福泽了,要不是姑娘照拂小红,哪里有咱们今日的日子?”林之孝感恩于此。 贾琏摇摇头,伸手扶起旧日家仆。这其中的一些事情,翁婿俩这几年的通信中,板儿都有提到过,因此贾琏是知道内情的,小红当初对巧姐儿的维护,贾琏心里感激。 王狗儿一行把贾赦送到义庄,交给专人看护。结了驿站马车的租借费用,就带着家政和贾琏去一家饭馆吃饭。 他们这顿虽算得上是接风宴,只是这几日都要行的是丧葬事宜,因此几人也不过以茶代酒,算是去去晦气的意思。 回到板儿早预定的客栈,贾政叔侄两个梳洗沐浴一番,又换了家里个准备的新衣服,两个人再出现在大伙面前,都精神不少。就是细棉布做的素色长袍,两个人也穿出两分旧日的风骨来。 板儿心说这就是一个人骨子里的气度了,哪怕生活再有起落,哪怕心灵再经了霜寒,骨子里的这份坚持,才是一个人的精气神儿。 几个人坐着喝茶,状似轻松的聊着这些年的经历过往。说者说得轻松,听者听的沉重,十年苦寒之地的煎熬,哪里是两句话就能说得明白的? “亲家,好在你们好好回来了。以后的好日子才开始呢,别的我不敢说,我这儿子是个孝顺的,定能把你这岳父当亲爹一样敬着的。”王狗儿最后如此说道。 贾琏笑道,“这话我是信得,多谢亲家这些年来的照拂,贾某人才能熬得轻松些。” 贾政也笑道,“谢谢你们对环儿的照拂,之前他们娘们把日子过成什么模样我是知道的。” 几人不过聊了一个时辰,就各自安睡了。先不说贾琏叔侄两个一路赶回,自是辛苦。就是明日还要带着棺材赶往狱神庙,也还是要赶个大早去,如此才能一天里把事情办完。后日把两位逝者入土下葬。 林之孝王狗儿三人一个房间,贾政父子一屋,贾琏翁婿一屋,王狗儿特地做此安排,就为了这两个有什么想问的体己话儿,自可方便问与贾环和板儿。 贾政一直听贾环讲了这十年里的人事变迁,最后长叹了口气,“你做得对,兰哥儿咱们是指望不上的,那就莫做指望。自小你母亲也不亲近她们母子,可不就心里存着隔阂?” “你倒是长进不少,有些事情比为父想得还明白。我从前也指望家里再有起复的一日,还是看了你的信,才省过来。天不与我,那就罢了,抗争不得,认了就是。”贾政又道。 贾环听出了贾政话语里的遗憾,只咬着嘴唇没说话。这事儿可不就得认了?既无能造皇家的反,那就只能认自己的命。 贾琏和板儿这对翁婿两个相对而坐,却是比贾政父子俩的谈话氛围还要沉重。板儿只交给贾琏一封巧姐儿写的信,自己则安静地守在一边儿。 贾琏最终落下泪来,只点头说了一句,“我都知道了。” 板儿只说要去父亲那里看看,就借故出了房间,让贾琏有个独立空间,自己消化一下信里的内容。 巧姐儿在信里只把平儿的遭遇讲了一遍,这些年里,就是给贾琏去信,有些消息还是没有详尽告知的。 “巧儿,这事儿应当交给他们自己处理。”板儿当时对写信的巧姐儿提了意见。 巧姐儿摇头,“平姨的付出总要让父亲知道,那些过往他家来后定也能听得些。我如今跟他讲明白,就是让他清楚,要么就别再招惹平姨,我们来给她养老。要么就好好待她,平姨再受不得伤害了,尤其是我父亲那里的。” 板儿听了巧姐儿这话,再不拦阻。他心里也是认同了自己媳妇的做法。如今就看岳父自己的选择了。 他站在走廊,回想贾琏的样子,心里隐约有了答案。男女之间情感复杂,恩情爱欲义都是它的一部分,有几丝不断,这情就可续。 板儿再回房间,贾琏已然平静。翁婿俩又聊了一些巧姐儿和王家的日子,板儿倒是一步步勾起贾琏对新生活的兴趣来。 只贾琏的心情还是很有两分低沉,平儿是这般遭遇,那正室夫人呢?连板儿都难过得很,昔日美艳的活菩萨,早就成了野坟地里的一架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