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忻之一张铁具覆面,只余半张轮角分明的脸在外,显得更加神秘莫测,寻常人看他一眼都胆颤三分,更没有谁敢在席上盯着他看。 他常年在外,与朝中大臣相交甚少,故而整个宫宴上陈忻之自成一派,他周围十步内皆是少有人来,外界觥筹交错,他一人在那里稳坐如山。 席间也有那胆大的,只是喝一杯后,陈忻之便无话再说,那些人免不得又觉得他孤傲冷漠。 “皇上驾到!”随着御前太监的声音响起,坐在陈忻之周围的人,终是松口气。 当今圣上,为先帝长子,单名桓,继位后,改国号大成。 世人皆知,皇上有三爱,却不像先帝一样爱民爱臣爱子,而是爱后宫佳丽三千、酒肉临池百座以及长生不老一世。 只是,皇帝的事儿,谁敢说什么,七年前那陈相的血如今都没完全清洗干净。于是,满朝文武,只能陪着当今圣上图个乐子,好在先帝打下的根基雄厚。 皇上主坐下首,坐着一个身材浑圆的男子,看起来比陈忻之还年轻,只是身上实在太多肉,让人一看就觉得长得像弥勒佛像。 他坐下后也是和众人说笑,毫无架子,这人便是圣上一母同胞的兄弟,单名佗,被新帝赐封武王,却不擅武。 陈忻之行了礼,顺势起身,单脚跪下,“末将陈忻之见过皇上。”从袖中取出一物,双手呈上,又正色说着,“此乃成关军兵符,请皇上收回。” 每年陈忻之回京都要上交兵符,直到离京才能拿到,众人已不再感到稀奇。 皇上派人拿了上来,脸色稍缓,“将军辛苦,听闻将军在关外受伤严重,叫御医进来!” 陈忻之被请回座,只等御医把脉,他内心倒是平静的很,一丝波澜也没有。 宴席上有各府公子小姐,以及人精似的朝臣,有那府中年纪小的,悄声问:“为何要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了嘴,众人皆是等着,等着瞧御医怎么说。 “回皇上,将军脉搏细弱,需静心疗养,且……且……怕是只有几年光阴了。” 这话,似是在平静的湖面上落入一颗石子,众人只知道陈忻之病了,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接连几个德高望重的御医都如此说,众人才信了。 上座的皇上和武王皆是一怔,皇上心里忌惮陈忻之,但也不得不承认,西北的稳定全靠他。 至于武王,听完后面上的怔忪间夹带着一丝兴奋,陈忻之余光看去,那丝没来的及收起的狂意,让他见了个彻底。 好一会儿,皇上才回过神来,“这……这可怎么办!” 这声怎么办,别人不知,陈忻之却知晓,并不是问他的病症,而是说的京城安危。 陈忻之喉间的痒意忍不住,又咳嗽几声,众人跟着这声咳嗽看去,只见他不疾不徐拿出一翻白帕,不一会儿,那白帕上就染上鲜红。 陈忻之刚才交还兵符时,看起来还好,如今起身,倒有些晃悠,“微臣命数在此,只是打扰皇上和各位大人的宴席了。” 众人如今哪还有用席的心情,只恨不得关起门来私讨这重磅消息。 他们都知晓,皇上虽让陈忻之守西北边关,却完全不信任他,就连刚刚叫御医来,也是想试探他是否说谎,故意称病。 只是真到了这步,众人心思又起来了,陈忻之这人古怪,不与京城各府来往,也不为任何人办事儿,但要是他没了性命,边关肯定要变故。 到时候可不是几个副将的事儿……那些圆滑的大臣,已经在考虑胡夷恢复兵力,和陈忻之去世的时间问题了。 有那明白的,自是知晓,如今的大成王朝,可不像先帝在的时候人才济济,如今能打仗的,也就陈忻之这样不要命的人,若是让他们谁去,他们自然不肯。 武王瞧着自家皇兄久久没说话,便笑着覆他耳边说了什么。 皇上似乎这才回神来,嘴里念叨着,“唉……既然如此,将军暂在京修养,有什么要求,只管给朕提。” 陈忻之只说,不敢,为国为民是本分之类的话。 这次宫宴,自然是给成关军设的庆功宴,除了陈忻之,还有另外几名副将,副将中,除了陈忻之提拔的一位外,其余的都是皇上安插进去的。 在御医来去之后,席上气氛更加微妙,先前有意想上前攀谈两句的人都歇了心思,将死之人,有什么值得费心思的? 陈忻之即使病痛缠身,也端坐在座位上,眼前的奏乐与美姬舞,连看一眼都没有。 许是席间太过吵闹,也可能是香粉味太重,陈忻之头重脚轻,悄悄退了席,出去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