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郡,京口。 建安十三年,吴侯为表决心迁徙至此,不大的小城挤满了江东各个士家。江东的世家豪族与北方的世家惨遭战乱不同,从孙破虏,到孙讨逆再到如今的吴侯,和这些人一直都是良好的合作关系。 各家有各家的老巢,把江东划成了大大小小许多片,在京口城里的也不过就是各家年轻入仕子弟,至于耆老们,在各个高门大院里便能知晓整个江东的动向。 不过近几日,京口城难得躁动起来。因为,南郡太守,周瑜回来了。 江南的雨下得缠绵,一年四季好像就没有轰轰烈烈的时候。周瑜斜靠在墙边的廊柱上,看向门外的中庭,雨水顺着檐角低落,是江南最美的雨景。可主人却无心欣赏,他右边的外裳脱下,唇色发白,额头虚汗浮出,但面色仍是寻常模样。 医官低着头正在仔细给他换药,换药完毕还用活血化瘀的药草制成的药膏替他细心擦拭。 面前的男子约莫三十许,垂着眼眉,和剑眉星目的周瑜相比,貌不惊人已经是相当委婉的形容。 “士元,你说,荆州的回复什么时候会到?”周瑜漫不经心对眼前的男子说道。 庞统在周瑜手下已经快接近一年的时间,对于这位上司已经很有了一番了解,他笑笑:“快了。” 刘表尚在世时,他就在南郡领了个清闲差事,至周瑜领南郡,知道名下还有这么位南州士之冠冕,当即引至麾下。庞统初时就为功曹,如今也还是功曹,只是成了周瑜默认的幕僚。 周瑜挥挥手,让医官下去,“旧伤了,擦再多药也没用。”待得医官走远才复又转头向庞统,“士元在荆州时,为何没投身刘备麾下呢,刘玄德三顾草庐,天下皆知,若是士元有意出仕,卧龙凤雏岂不是相聚了?” “因为在下在等将军。”庞统拱了拱手答道。 咳,咳,咳……断续的咳嗽响起,周瑜笑得狠了,引发腹腔共振,咳嗽久久未停。 庞统侧身给他顺了顺气,“将军注意身体才是。” “庞士元大才,就是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周瑜指了指他,笑道。 在隆中时,庞统是庞德公从子,少时便早有令名。荆襄之地,与当时烽烟四起,战乱不休的中原之地相比,称得上是世外桃源的存在。在荆襄之地避祸的人不可尽数,这些人还都或多或少和刘表搭得上关系。可是这些人出仕荆州的却鲜有,刘表是一个守成之主,在乱世却实在太不够看了。 在所有待价而沽的荆襄士人中,庞统也是其中之一。他在荆州本地长大,可是诸葛亮出现后,他才得了凤雏这个称号,明眼人都知道凤雏如何比得上卧龙呢。 刘备寓居荆州七八年之久,从来没什么特殊,老革老矣。而诸葛亮三顾出山后,庞统便迅速接受了南郡的差事,冷眼旁观整个荆州的发展。 “将军与讨逆将军是年少知己,生死相托,共襄大业,自然不能理解统的微末心意。” 说到孙策,周瑜的眼神彻底变了,浓重的悲伤从雨里漫过来,凝成抹不开的愁。 到明年,孙策就过世十年了。十年的时光,扶助的幼主也快年近三十,一切都好像梦里一样。 “你嫉妒诸葛亮。”周瑜缓缓开口,不是疑问是确定。 庞统没有否认,“一点点。”他顿了顿才开口,“论眼光和魄力,我差孔明远矣。八年前,刘备初到荆州,水镜先生的书庐里,他就表达过刘备是当世明主的看法。那时,被曹操一路赶到荆州的所谓刘皇叔被同窗们奚落过不知多少次。” 他转向周瑜,“将军岂想过刘备有今日吗?” “想过。赤壁之战前,我便想过。只是没想到一二年时间他就能有如此成就罢了。” “可是统自认能力不弱于诸葛亮,将军不想看有一日江东的水师溯江而上,破荆连益,取得半壁江山,实现伯符将军当初的愿望吗?” 周瑜的咳嗽愈密,直到唇角都露出了一丝血色,“想!可是我看不到了。我去之后,会给士元一封荐信与吾主,这个夙愿就待士元完成了。” 庞统的面上却丝毫没有喜悦之色,他懒怠地应了一声。 “难道士元还准备回荆州吗?”周瑜问道。 庞统打了个呵欠,午后的雨声,实在使人困乏得很,“统从来随心任性,走一步看一步吧。” “士元为何不愿留在江东?”周瑜追问。 “非统不愿留,自将军与伯符将军起兵十年了,江东可曾有过什么改变吗?”庞统难得抬眸,他看着周瑜,反问道。 周瑜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周瑜在,他不反感留在这里旁观天下局势。可是周瑜不在,要在江东比千年古树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