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随着脚步逐渐清明,听方时阳这么说,郁仪微怔了一下,她侧目看去,没了屏风的遮挡,程聿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端坐在席间,长眸微敛,右手轻搭在白玉瓷杯上,指节修长白净,隐隐透着青筋。窗外雨势渐大,他微微侧着头,看不清神情,但不难察觉他此刻的放松。 净一师父领着他们互相打了个招呼后侧身看向一旁不紧不慢品茶的程聿,十分客气地说明自己的来意,态度出奇得好,甚至还掏出一包珍藏的茶饼。 住持默默喝着茶,到底是为了华清寺,他不好多说。 程聿静静听完,淡淡开口:“钥匙不在身边,需要的话我让人送来。”也没收下那包茶饼。 “不用不用,我们去拿就行。”净一师父眼尾笑出道褶子,语气恢复了正常,打趣道,“这可是好茶,你真不要?” 住持看不下去了:“净一,你这不是让施主们笑话吗。” 方时阳笑着摆摆手:“不会不会。” 茶水见底,程聿起身告别,住持让郁仪跟着他去参观一下,顺道拿钥匙,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净一师父口中的主人是他,要借用的地方也是他的。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若他租下了寺里的房子,询问租客也正常。反倒是他的名字,程聿,她在心中默念,总觉得在哪听过。 方时阳称自己下午有演出要赶回去,郁仪只好独自过去。 她跟在程聿身后,两人各打了一把伞。 寺里都是青石板路,缝隙里的泥泞总会伴着雨水以各种方式溅到身上,郁仪走得很小心,生怕踩到水坑,程聿看起来就从容得多,蹚过泥水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很高,走一步郁仪得迈三步,郁仪为了跟上他不自觉地走快了些,一个不慎踩到落叶,脚底打滑差点摔出去,伞还勾到了路边低矮的树枝,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她惊了一声,胡乱抓住又湿又扎手的树枝稳住身形,才不至于扑倒程聿身上。她心有余悸地站稳后,率先确认的是树,草木皆生命,扯断树枝是杀生,寺里见不得杀生。 但她没想到,树没事,伞坏了。用来固定伞柄的线断了两根,风一刮伞面就往上卷,雨直朝脸上飘,她试着修了修,没效果,反而泼了一身水。 听到动静,程聿回过头,额角几不可察地跳了下。 短短功夫,她的肩膀就湿了大半,身姿纤薄,几缕湿发紧贴着白皙的锁骨,脸上也不可避免的地沾了水珠,颇为狼狈地站在原地。 “路有点滑。”见他看过来,郁仪尴尬一笑,声音有些闷。 程聿默了一瞬,掏出块手帕递给她,换了只手撑伞,示意她过来。 郁仪明显怔了一瞬,不为别的,单纯觉得这年头随身带这个的人很稀奇。 “谢谢。” 郁仪接过手帕钻了进去。 小插曲后,程聿明显慢下了步子。隔着一臂的距离,鼻息传来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气息,清冽干燥,像是某种水生调的洗衣液,她突然想起那瓶矿泉水。 “那天的水,我明天还.....” 她说着,又记起寺里没有超市,“抱歉,我放假的时候出去买回来还你。” “不用。” 头顶响起他低沉磁性的嗓音,明显透着疏离。 郁仪瓮声瓮气地哦了一声,不用就不用,那瓶水的牌子很少见,普通商超还买不到,省得她到处找。 她没再搭话,一路沉默。 两人来到南边小楼,郁仪惊讶发现,院门的锁只是装饰物,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这里是私人领域。 华清寺是江南古寺,建筑精雅大气,这里更像是隐于山间的私人园林,雨中看去,犹如泼墨的山水画,看得出主人有精心打理。 穿过垂花门,程聿在小楼前停下,示意她在廊下坐会儿,他进去拿钥匙。 门没关,屋内一览无余,宽敞整洁的老式装修,木质家具,没什么特别的。他拉开茶几的抽屉翻找了一会儿,提着把铜钥匙出来,带着她在小楼后的一处平房前停下。 平房外墙斑斓,爬满了绿植,看起来已经许久没人使用。 屋子异常昏暗,进门后一股浓重的檀香味道袭来,郁仪不适地皱了皱鼻子,喷嚏要打不打,生生激出些泪花。 “很久没人用,有些乱。” 程聿顺着墙摸到开关,灯光瞬间照亮整间屋子。 屋子不大,正中央摆放着不大不小的书台,高脚椅、半桌和搁脚凳,还有些评弹用的工具和乐器,录音设备齐全,仅琵琶就有六把,甚至还有一整面墙的乐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