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刚至,京都城内时隔七年,破天荒地下了一场暴雪。 本该料峭争春的寒梅被这场大雪压成白茫茫的一片,晨露顺着屋檐暗角悄无声息地滴落。曦光中,袅袅薄雾笼罩着青玉石台上的延福殿,寒鸦栖息在檀木雕刻而成的龙纹上,忽而被细微的声响惊动,振翅而飞。 宫道两侧仍灯火通明,宋卿卿一身繁重的宫裙也没能抵得住寒风肆虐。她发簪凌乱,朱唇粉面仍掩不了满容悲戚。 延福殿外看守的叛军肆无忌惮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她刚迈入宫门,林鹤云拢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素手抱着汤媪,朝她伏身行礼,软声唤她:“琼华公主。” 宋卿卿瞥了她一眼,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宫道上的将领远远瞧见林鹤云身影,疾步跃上高台,行至她身前,恭恭敬敬抱拳道:“林娘子,沈相已等候多时。” 林鹤云微微颔首,随他远去。 厚重的宫门于身后缓缓合上。宋卿卿抬眸,透过间隙照进殿里的微光,瞧见正殿屏风前高悬的御龙剑。 剑身不见踪影,只余剑鞘仍留在原处。其上篆刻的符文诡谲难辨,隐隐渗着血色。相传此剑乃上古奇匠以血肉所筑,民间说书人常言,若有人愿以身相饲、以魂为祭,此兵器饮血,便能有扭转乾坤之效。 建章帝曾执此剑,诛奸邪、斩佞臣,甚至御驾亲征,平息了边塞百年来纷争不断的战火。 然,英雄迟暮,垂垂老矣。 天子病危,太子于昨日偕领百官前往隐晖寺为其祈福,行至半路却中了宣王的埋伏。御林军护送太子一路回了皇城,但宣王和林毅沈宥等人早就里应外合,踏破了宣武城门。 山河倾覆,烽烟四起。宋卿卿在琼华宫枯坐了一夜,隔着层层围剿的乱兵,只见宫外的阵阵火光以摧枯拉朽之态席卷了整个皇宫。 天还未亮,她便被押来这寝殿。 空气中飘荡着丝丝缕缕的苦涩药香。宋卿卿拖着毫无知觉的躯体,朝里间层层叠叠的明黄色幔帐走去。 她走得近了,宫殿里烧着的金丝竹炭传来暖意,渐渐浓郁的药香中隐隐掺杂着淡淡鲜血的气味。 宋卿卿望着龙床上隐约露出的一点衣角,手不自觉打着轻颤,被风干的眼泪慢慢又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她跪在榻边,轻轻伸出手,缓缓将幔帐掀起。 龙床上的人双目紧闭,几缕白发被汗水浸湿,耷拉在额前。 她不敢去探他的鼻息,只细心替他将凌乱的头发理顺,又将他垂在床边的手紧紧攥在胸前。 “皇姐,父皇一刻前已经驾崩了。” 寂静寝殿内传来的声音让她有一瞬间变得茫然。宋卿卿侧过脸,循声望去。 那人一袭铠甲戎装,双眸森寒凌厉。殿内烛光明灭,他只身隐于阴影中,如匿藏暗处的凶兽,只待时机成熟,便一举将猎物开膛破肚。 宋徽元状似随意地擦拭着剑刃上的鲜血。 筹谋数载,今朝终能雪恨。若非沈宥再三嘱托,他是定然不会留下宋卿卿这一条贱命。 宋卿卿仍跪在罗帐旁,目中似空空如也。宋徽元的话语她置若罔闻。 他顿时没了耐心,朝她走近几步,玩味地将她下巴挑起。 宋卿卿被迫仰起头,露出一张白净细嫩的脸蛋。她长睫轻颤,眼尾弥漫着水色,皓齿轻轻咬着唇瓣,宛如雨夜中摇曳的花苞,竟能无端让人生出些许怜惜。 宋徽元压下心中痒意,薄唇微翘。 “皇姐此时恐怕还没认清局势。太子昨夜已于宣武门前自绝而亡,你的母后被大火活活困死在长极宫。朝臣宗亲,凡敢忤逆本王者,皆已入狱。” 无论他所言为何,宋卿卿只静静垂眸不语。她明明伏跪于地,却仿若高高在上的神女,不容亵渎丝毫。 宋徽元最是厌她这幅作态。 从前她是最受建章帝宠爱的公主,而他不过是苟活于世谁人都能欺凌的蝼蚁。但此时此刻,他为刀俎她为鱼肉,她又凭何敢不跪地求饶!? 他慢慢收敛起笑容,转而掐住她的脖子,手中力道渐渐加重。 “求我!我可不杀你。” 宋卿卿苍白的脸上堆积起讥讽的笑意,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他掐着她的手腕上。 当年父皇微服出访,却从民间带回一个少年,向世人宣称他是自己的第六子。那时,宋徽元孤立无援。没有母族照拂,他在宫中举步维艰。她怜他命苦,常护他周全。然而,往日于她而言最是亲厚温顺的弟弟,此时已是屠尽皇城的侩子手。 滚烫的泪珠似乎一瞬间将宋徽元满腔戾气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