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颜陆余目光灼灼,嘴角又深又长的纹路透露着经过岁月磨砺的威严。 叔侄两人对视着,相似的眼睛里装满了彼此的倒影。 眼见着颜陆余就要动气,那其岳不得不有意说笑了几句:“陛下前些日子还说小王爷与老王爷不怎么像,依臣看来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都是这般执拗,惹得您生气而又无可奈何。” “朕说的可不是这个。”颜陆余冷哼一声,目光却在瞬间柔和了不少,看九思的神情如同隔雾看山。 他的兄长是怎样一个人物,肩上能扛得起自己的幼弟,亦能挑得动国之大梁。兄弟二人虽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可到底还是往一处使劲的,哪里像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崽子。 逝者已去许久,连哀伤都变得黯淡,并不十分明显却又实实在在难以掩饰。 他们叔侄相逢的时间实在太短,靠着血脉所搭建起的奇妙的亲近总是岌岌可危,可是哪怕是看在已逝兄长的份上,他也不该认真计较。 颜陆余看着九思的一双眼睛,轻笑一声罢了罢手:“你们父子还是相似的,闷葫芦一个,却半点不会服软。” 眼瞅着他的态度已松快了不少,李妍君抓住机会,走上前去,盈盈一礼:“陛下容禀,如今的郢朝内忧外患,支撑艰难。妍君享百姓供奉,食朝廷俸禄,如何能只顾一家之乐?您愿意救郢朝于水火,此乃大恩,妍君定会报答。待我与王爷成婚,我便也是您的侄媳,侍奉您犹如我的尊长,此乃孝道,妍君定会常回来探望您。” 颜陆余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李妍君来。 这位被养在宫廷的公主话说得倒是不卑不亢,只是骨子里还是带着几份未经磨难的天真。 他微眯起眼,饶有兴致地说:“你该知道,你的爷爷的大军曾踏入诺国国土,屠杀诺国百姓。朕的兄长怀揣诚意,亲入郢朝谈判,可你的爷爷出尔反尔,追杀吾兄,致使轩儿失散,吾兄吾嫂郁郁而终。国仇家恨,朕不报,不是不能,而是不愿轩儿难过。” “妍君知道。”李妍君昂首看着他,目光坚定,“不仅如此,妍君还知道先王爷之所以可以全身而退,郢朝之所以撤军,是源自我父皇的一力作保。” 她一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上前一步,继续道:“妍君还知道,陛下没有趁人之危是大义,是您身为君者不愿百姓受战火之苦的仁心,也是您身为尊长不愿后辈为难伤怀的慈心。” 她步摇微晃,长裙曳地,漆黑的眼里点缀着一点点光芒,像是一株蔷薇,每一寸温柔都见证了她所沐浴过的阳光,即便是身处风雨,仍然坚韧而灿烂。 所有人都看着她,九思亦不例外。 他像是没有想到,平静的眼睛里有一点并不起眼的惊讶,如石子入河,紧接着又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似忧似愁。 没有人可以无端改变的,她以往分明还是个一紧张就会忍不住揪着衣角,遇见什么事都要看看自己以寻求安慰,可如今竟也能独当一面了。 九思微蹙了蹙眉,轻声低咳了几声。 那其岳立刻紧张起来,望向颜陆余,显然是想要结束这里的杂事。 颜陆余显见的也有些担忧,却又压抑着不表现出来,只冷声道:“你们须得在诺国完婚。” 李妍君爽快地应下,像是害怕他反悔,语速极快:“成婚的一应事宜都交由您做主。只是郢朝情势危急,还望从速来办。” 颜陆余看着面前这个满口答应却又满口的条件的姑娘,只觉得自己像是被套头给束住了手脚,竟是愈退愈紧的局面。 他咬牙切齿地瞪她一眼,在那其岳催促的目光下,草草拂袖而去。 李妍君终于松了一口气,兴奋而又雀跃地看向九思。 九思回望过来,面容沉静,已恢复了再见以来一惯都有的漠然。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起身随着颜陆余离开,徒留李妍君一个人怅然若失。 几个医官早在寝殿候着,替九思把了脉,确认了病势并未反复,这才退下。 那其岳心中了然,方才九思怕是担心李妍君再被为难,有意引起自己的注意,想要尽快离开。 他倒是也不生气,反而主动带着所有人退下,只留下叔侄二人。 九思有些不知所措,试探道:“叔父,您生气了?” “朕不生气。你如此有主意,朕高兴得很,哪里会生气。”颜陆余在寝殿里来来回回地瞎转,胸膛剧烈起伏着,许久之后还是没能忍住,一双大手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斥道,“郢朝势弱积重难返,朕不仅不乘胜追击,还在这里锱铢必较地同那丫头商量,其中原因你难道不知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