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刚拜入重泉宗没多久,跟师兄弟外出历练时意外走丢,拼了半条命才破开秘境,结果睁眼就出现在这座荒村里。 纵然有灵力傍身,但周围环境太冷,他维持自身体温都困难,更别说疗伤了。 于是他只能任由鲜血污了一身洁白的弟子服,反倒衬得那张脸惨白如纸。 他一路从村头走到村尾,见了一路贫苦惨状,想帮忙但有心无力,到最后只能偏过头不去看。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异响。 低若蚊蝇的说话声,来回的踩雪声。 还有,一个女子的声音。 她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音色也很冷淡,但话里话外全是关心。 关呈鹤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拖着一条半残的腿走了过去。 在看见对方那一身熟悉的弟子服,和腰间悬挂着的玉佩时,关呈鹤只觉得眼热。 他刚要出声,对方却先一步发现了他。 容貌昳丽的女子站在一口大锅前,纤细的手里抓着一只汤勺,往他这边睥睨过来。 她原本站在篷布下面,偏头时正好有风吹过,一朵雪花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又被她轻轻眨掉。 宋启月也认出了他身上的弟子服,朝他微一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转身,继续给下一个村民盛粥。 白粥里只有零星几颗豆子,味道却要好很多,领到粥的村民双手捧着碗,朝宋启月拜了又拜,感激涕零地喊她“仙子”。 这是人间界对修仙之人统一的称呼,有人看见不远处的关呈鹤,忙指着喊:“仙子,那人跟您穿着一样的衣服。” 当下就有人议论:“这人怎么了?” “血呼啦差的,是不是活不久了?” “放心,有仙子在,肯定能救他!” “对对对,仙子是大好人呐!”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村民们自以为很低声的议论,其实字字句句都清晰地落在了宋启月和关呈鹤的耳朵里。 两人不约而同,又隔空对视了一眼。 宋启月其实没想救关呈鹤。 修仙之人大多冷心冷性,遑论她还是个修无情道的。 出手帮助这群村民,只是她撞见了,顺手而为,但关呈鹤不一样。 他玉佩上的莲花亮的是第六瓣,代表第六峰弟子,宋启月是第一峰,掌门座下。 两人拜师隔了八丈远,还是萍水相逢,互相称一句师姐弟都是看在同门情分上,若再出手相助,那完全可以称一句大善人了。 可惜宋启月不是。 关呈鹤应该也不是。 两人于雪地里对视半晌。 到最后,一个施完粥就收拾东西离开,一个在旁边吃了半天的雪,默默跟了上去。 一直等走出村子,宋启月才回过头,一道白光闪过,背上的窄刀便已经架在了关呈鹤的脖子上。 关呈鹤冻得快没知觉了,还下意识往前走,冰冷的刀碰到颈侧,却并未划开口子。 他也是这时才注意到,架在颈侧的不是刀刃,而是刀背。 他愣了一下,行礼:“见过大师姐。” 宗门里师姐数不胜数,但能称得上大师姐的,只有—— 那个罗天灵体、无情道成、心狠手辣、一把清影刀斩破九天的掌门首徒,宋启月。 关呈鹤是通过她腰间的玉佩和背上那把窄刀认出来的。 宋启月也猜到了这一点,没怎么纠结,只冷声问:“跟着我作甚?” 关呈鹤道:“我与师兄弟下山历练,却意外走散,现下……找不到回去的路。” 宋启月没说话,目光在少年身上扫过一遍,手腕翻转将刀收回。 趁少年不注意,她伸手扯掉了他腰间的玉佩,二指并拢在十二瓣莲上抚过,将一道绯色的灵力灌了进去。 随后,她将玉佩拍到少年胸口,丢下一句“别跟着我”,转身离开。 清瘦的身影很快融进纷扬的飞雪之中,再过半刻,连地上的脚印都被掩埋,像是从未有人出现过。 可关呈鹤心里清楚,宋启月不是假的。 因为玉佩上留下的一道绯色护身法阵。 因为触碰时流淌过周身大穴的暖流。 因为身上隐隐有了愈合迹象的伤口。 还因为,指尖上那点转瞬即逝的余温。 这些,都不是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