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夫,宋珉合上院门。 夜幕四合,房内烛影绰绰。 乐善躺在床上全身涂着药,呼吸清浅,被褥中的手轻轻按在伤处,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 此刻是她最狼狈、最可怜、最易引人心软的时候,需得趁热打铁,提出留在宋珉身边。 肩头传来阵阵痛楚,膝盖、后背、手腕接踵而来,乐善疼得抽气,好施心够狠、手够毒,下次也叫他尝尝挨打的滋味! 察觉有人走近,她连忙撑着胳膊试图坐起,圆眼包着泪,弱弱唤了一声:“宋姑娘。” 将汤药放在床前小几,宋珉动作轻柔地扶着她,“别乱动,你身上诸多伤口,小心崩开!” “奴婢没事。”乐善摇头,圆眼眨巴着落下两滴泪,“姑娘大恩,奴婢无以为报,愿留在姑娘身旁伺候,您别赶我走,成吗?” 看到小姑娘担心被人赶出门的模样,宋珉心如刀绞,按耐住满腔酸涩,垂下的长睫落下小片阴影,“买下你不是让你做牛做马的,我也不赶你走,你安心在这里住下。” 说完,耐心的把药吹凉,再一勺勺喂给她。 乐善麻木地吞咽苦涩药汁,不知她的来路就敢收留,防备之心几近于无,宋珉果然如月娘所说,生了一副软心肠。 喝完药,宋珉扶着她躺下,药效逐渐发挥作用,乐善很快昏睡。 意识迷糊间有人在她脸上涂抹凉丝丝的药膏,窸窸窣窣往枕头下塞了什么,温热的手心摸摸她的脑袋,掖了掖被角,然后才一步步离去。 房间安静下来,乐善放纵着自己陷入沉睡。 院内冷清,宋珉捏着大夫留下的药瓶,踱步到了佩玉房门前,敲门的手举起又放下,如此反复,犹豫不决。 佩玉猛地拉开门,将她骇了一跳。 “有事直说。” 宋珉深吸两口气,待心跳平稳率先看她右手,厚厚的白色纱布点点猩红,主人却只随意在手背上胡乱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 那鞭凶猛,大夫都说差一点就伤到筋骨,要仔细养着,佩玉怎么一点不上心? 两条细眉微微拢了起来,宋珉拉着她在桌前坐下,伸手要松开纱布,像是知道佩玉不会配合,故意暗中使力气与她较劲。 佩玉不愿在小事与她计较,便随她去。 拉进灯烛,就着烛光,宋珉耐心地给她解开纱布,擦干净手背,细心地撒上药粉,确保没有遗漏,重新包扎齐整。 看着标致的结扣,宋珉抿着唇,心中复杂:“佩玉,谢谢你。” 好半晌,佩玉回过神,没听错吧,向她道谢?这姑娘被吓傻了? 可昏黄烛光下,少女双手紧握,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 佩玉觉着好笑,她在宫中长大,从没见过这样傻的人,“其实,我家姑娘从来没说过要武力胁迫,是我命听风拔得剑,逼你上京。” 佩玉偏开头:“若不是我,你可能不会来京城,不会受石安然欺辱,也不会险些受伤。” 即便如此还要谢她吗? 宋珉早猜到她会摆出这套说辞,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不由弯了眼,秋瞳盛满细碎笑意,格外动人:“一来,我早就有事要求燕姑娘,你不带我上京,我也会想办法跟她联系。” “二来,似我这般的平民百姓受人欺负是常事,何况宴夫人出手,我并没受什么委屈。” “三来,今日若不是你,我和乐善都逃不了挨鞭子,反倒是你救了我。佩玉,你只是嘴硬心软,不愿承认罢了。” 在宫中,素来被称作冷面姑姑的佩玉竟然被个小姑娘夸作嘴硬心软。佩玉语塞,恼羞成怒地赶人:“胡说什么,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宋珉走前把药留在桌上,佩玉捡起药瓶,难得露出个自在柔和的笑。 浴桶中,氤氲的热气蒸腾,浴房内盈满水汽。宋珉舒适地眯起眼,扬首靠在边上,忍不住哼两句。 一开始她的确惧怕佩玉,现在么,她对佩玉的感谢多于害怕,毕竟若不是佩玉的十两银子,乐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趁着这几天给乐善治病,补补身体,等求燕姑娘销了程逢的军户,她便带着乐善回等水村去。 致知堂中,林听鹤忙着科举,暂由吴文清代课,那群学生不知有没有闹事惹老师生气。阿珩该看到她留下的信了,他那么向往京城,说不定还在气她没带他一起呢。钱掌柜和蔡若凝那边不知是什么情形。 还有程逢,身上的伤刚好就跟着王大叔做活,仗着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若是病倒了她可不给他请大夫抓药,且叫他吃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