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延靖的脸上一片平静,却让人看不分明。 梓萱不自觉地在她棺木前坐下,不确定道:“表姐?” “臣还没有死。” “那为什么——” “殿下,”她打断她,“臣原以为这些话是要带到棺材里去的,没想到竟有人将他翻了出来。” 她的目光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平静而坦然,却看得梓萱阵阵发冷。 “……什么?” “十二年前,还是先帝,也就是太女的母亲在位的时候,”尹延靖沉声道,“当时京中接连发生男子失踪的案件,虽然有些坎坷,但好歹抓到了真凶,那时我刚刚入仕,便破获了这样的案子,很是沾沾自喜。 “可就在我喝完同僚的庆功酒回家的那天晚上却遇到了袭击——就像江大人遇刺一样,袭击我的人不是崔家的人,也不是那些凶手的家人,而是被我解救出来的被害人!” 梓萱浑身一颤,尹延靖接着道:“因为拐卖他的人死了,再也没有人给他供养了。即使他回到家中,也成了家人们的污点——我明明是要救他,却将他逼上了绝路…… “那时候我将他带回家中,想了一夜,决定帮他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可第二天我来到他房中,却只看到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表姐……” 今时今日,她的声音依旧难掩沉痛,可她已经不再需要任何同情。 “他没有死在加害者的□□下,却死在真相大白后的绝望中,那时候我也想,是不是我做错了—— “就在这时候,你母亲找到了我——那时候,她还只是长公主。她告诉,这桩案子还没有结束,真正的幕后主使,根本不是什么街头霸王,也不是什么权臣逆子,而是当今圣上!” 梓萱悚然一惊,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她忽然猜到了后面,却不忍直视——她想叫她停下,可她的眼神却在说服她,听下去,听下去! “我没有立刻相信,却也在暗中调查。后面发生的事大概你也有所耳闻,因为先帝觊觎你的父亲,求而不得便设计黄茵坠马残疾,你父亲,也是我的舅舅,最终选择了自尽。” “……什么?” 尹延靖的目光从未如此冷静,“先帝确实死的不明不白,可绝不冤枉!崔家就算有几分耳闻,但也绝无证据,不知她们用什么让太女相信了这件事,还冒着亡国的风险也要做出如此大的动作——” 梓萱几乎已经麻木了,她仿佛在用别人的声音说话:“如果是这样,母君为什么还要保留毓莘太女的位置……” “彼时朝中不稳,是没得选,后来,是无人堪用——原本,如果太女不是变成现在——她倒比你更适合那个位置……” 如果不是因为出了她这个变数,原本她们倒也确实算得上相安无事…… 也没有人再挑起当年的旧事…… “去青塬吧。”梓萱一把抓住她的手,“去青塬,表姐,我求你了,哪怕是避避风头!” 尹延靖定定地看着她,倏地,她笑了一声。 梓萱一呆,这是她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见她笑! “殿下这样心软,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仿佛叹息了一声,一瞬间,眼角的皱纹褪去了往日的严厉和冷静,竟有几分和蔼。 “太女没有这样糊涂,”尹延靖道,“今日之计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第一次,面对这张坦然的脸,她心底却生出害怕。 抓着她的手下意识收紧,梓萱连声道:“可如果没有你,尹家怎么办,延飒还那么小,延陵也——” “我活着,”尹延靖打断她,“她才不会放过尹家。” 嘴唇微微一颤,所有的话都再说不出口。 她明白的,从她说出那件往事的时候,她就全部明白了,可是—— “殿下,”尹延靖拍拍她的手,好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如果你有能力做一个明君,请你一定要做。” 泪水从眼眶滑落,梓萱怔怔地看着她。 尹延靖却不再看她,不知何时一直跪在牌位前尹延飒走到了她们身边,她手中端着一杯酒。 尹延靖放开她的手,接过那杯酒。 “大姐,”尹延陵忽然开口,声音微哑,“让我们再跟您喝最后一杯吧。” 尹延靖深深看他一眼,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言此时却倔强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她笑叹一声,“好。” 这是她在这人间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杯饮尽,她闭上眼睛,任由沉重的棺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