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萱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里漆黑如墨,藏着势在必得的沉稳。 “汝之蜜糖,可能就是彼之砒/霜。” 她安静地看着他,表示继续。 “贵国与门阀士族共治天下,士族广有土地,渔场,奴仆,占税收十之有七。而奴仆中十有六七本是流民,流民又从何而来?那么多的流民,真的只是天灾吗?” 梓萱掌心一紧,目光顿时冷下来。 秦铮摆脱床栏直起身,“他们中大多数人,本不是无家可归之徒,不过是为了逃债或避灾才远走他乡——可如今你给了他们一个安身之所,那些原本留在乡里被迫签下卖身契贱卖自己土地的人,他们还会甘心吗?” 她掌心阵阵发冷,忽然觉得齿底生寒,这个世界的另一面忽然在她眼前展开。 “他们应该甘心吗?”她一字一顿道。 秦铮忽然笑了一声,“如果无法改变命运,恐怕甘心一点才能活下去。” 他的眼底冷静得仿佛一点温度都没有,梓萱却觉得掌心的血液在一点点回暖。 她微微松开掌心,“你是在告诉我,如果不能成功,就不要给他们希望,是吗?” 秦铮看着她靠近的双眼,那眼底隐微的期待,仿佛只需要他一个字便能碾碎。 “是。” 她眼底一震。 而他毫无隐晦,锋利的眼神如单刀杀入秦营的刺客,“黄萱,我们生来就拥有一切,如果还要用百姓仅有的血肉来给自己添名增利,实在是卑鄙至极,不是吗?” 他唇边的笑容微微讽刺,却每一个字都饱含温度。 就在不久前,还有人对她说过—— “这天下都是与我们取乐的,何况区区一个男子。” 梓萱眼底一热,连忙低下头,断线的泪水直接跌在手背上,那时候她一度怀疑是她自己跟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而现在…… 她闭了闭眼睛,随意地抹了把脸,又再次抬起头来,却正对上秦铮深潭般的眼神。 梓萱对他嫣然一笑,”秦铮,你这样,我真的会爱上你的。“ 秦铮一怔,他一向沉稳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那样明显的错愕。 梓萱不由一笑,却忽然感到彻骨的孤独。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哭,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就像尔康这个名字一样,都是无人知道的寂寞…… 她收回笑容,正色道:“你是说我触动了大地主们的利益,接下来她们会开始反击了?” 水源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 秦铮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追究她那句“出格”的话—— “在他人眼中,你的所作所为,也是在动摇你表妹的根基”他缓缓道,“——只是一个匾额的诚意,恐怕还不足以让她们收手。” 梓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黄萱,你觉得武曌是如何以外姓之身,女子身份卫冕帝位的?” “丈夫多病,儿子软弱?” 秦铮微微一笑,“她可不是只有软弱的儿子——若是朝中无人,即便是真龙天子,也坐不稳这个位置。 “武曌广开恩科,不问出身录用了大批寒门人才,无论前朝后宫,还是士臣宦官,都提拔了大批忠于自己的才干——这才是她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关键。” “你是想说,我此举,有效仿武曌之嫌?”梓萱挑眉。 “你表妹身后,是你们桃源三姓十族的十有七八——而他们,拥有桃源最多的奴仆。” 梓萱微微一默,眼底的光悉数沉下来。 如果秦铮所言不假,那毓莘代表的便是桃源旧贵族和大地主们的利益——他们富有天下,占尽便宜,怎么可能允许有人来分自己的羹…… 秦铮盯着她的眼睛,“即便如此,你还想继续走下去吗?” 窗外日光明朗,窗内坦荡明亮。 梓萱垂着眼睛,午后的阳光温暖地落在她身上,“不然呢?” 她抬起头,重新对上他的眼睛,“我不是说了,我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圈禁至死,却到底衣食无忧——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退路……” 斜照的日光忽然打在对面的镜子上,映在秦铮的脸上,是一片刺目的光。 梓萱晃了下眼睛,再睁眼时,视线陡然一暗—— 秦铮忽然拉过了帷帘,微微好笑地看着她,“黄萱,你把圈禁至死想得太简单了——” 梓萱蹙眉,然而他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最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