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出门先往王大娘家去了一趟,将之前盛热水的提桶还了回去。 王大娘看见沈拭尘,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起来。想对阿灵说话,但碍着沈拭尘还在,又不好开口。 沈拭尘仿佛不曾看见王大娘对他的敌意,见到在一旁玩耍的铁蛋,与王大娘客套道:“这是铁蛋吧?我前一日还帮他抓过蛐蛐。他今年几岁了?” 听到他认识铁蛋,王大娘的神情柔和了下来,看着铁蛋脸上露出了浅笑:“他今年......”话说了一半,她却愣住了,表情一片空白。 “王大娘?” 阿灵清楚地看到王大娘僵硬的嘴角一点点上扬,眉眼舒展开来,恢复了原来的神采:“铁蛋今年七岁了。”王大娘按了按额角,“也不知怎么回事,我最近这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一件事说着说着就忘了。回头得找郎中看看去。” 沈拭尘不动声色:“哪里,您正年轻,忘事是常有的,我也经常忘事呢。” 离开后,阿灵压下满心的疑问不开口。她很清楚,沈拭尘刚才的话绝不仅仅是闲聊,大概是专门说给她听的。 果然,不多时,沈拭尘开口问道:“你认识王大娘多少年了?” “从我有印象起,我们一直是邻居。” “那你印象里,这是多少年?” 阿灵脸上露出了与王大娘之前如出一辙的茫然来。阿灵意识到不对,心跳得飞快,嘴里下意识地说:“我记不清了。最近好像一直忘事......” 她突然间停住了脚步。 太像了,她和王大娘刚才的反应,太像了。 沈拭尘跟着她停住了脚步:“若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四年。” 他避开了阿灵的目光,盯着脚底下的青石地:“这游戏开始了四年了。” “游戏?” “你记得我们刚才路过的那户人家,那几个孩子在玩过家家吗?” 阿灵点头。 刚才路过的门外,两个孩子在凳子上摆了个娃娃,拿着空碗筷作势给娃娃喂饭,在做家家酒的游戏。 “我们这些外来人来这儿,就是来玩游戏的。” 他从怀里掏出了飞刀:“我们把自己扮作侠客,其实和小孩子拿树枝作刀剑假扮将军也没什么不同,都只不过是游戏罢了。” “可是你们确实会武功啊。” “因为帮我们做游戏的人很厉害。” 沈拭尘颠了颠手上的飞刀,比划道:“我现在要瞄准前面那颗树了。” 他用手腕劲力掷出飞刀,阿灵隐约听到了破空声。飞刀直直插进了一旁的石头上。 “你瞧,没有了游戏,我什么都做不好。本该是百发百中的,现在却离目标差了十万八千里。”沈拭尘解释说,“只是做游戏的人能让我们进到一个梦里,在梦里我们会武功,还有梦里的人能陪着我们玩游戏。” “就像我?” 沈拭尘沉默着点了点头。 “所以说,我就是那个布娃娃?” 阿灵其实已经不需要沈拭尘回答了。她知道这就是答案,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她不记得之前的事,因为布娃娃本来就不会有完整的经历;那几个外来人不在乎镇民的生死,也是因为对他们来说,镇上的人只不过是陪他们玩过家家的布偶。 孩子不开心的时候,打砸了布娃娃,很稀奇吗? “帮你们做游戏的人是神仙吗?这岂不是和神仙造人一般?” “做游戏这件事其实这很寻常。就像皮影戏,人物会动只不过是因为被线牵着,我们不会觉得他们是活着的,对不对?” 他扭头对上阿灵亮闪闪的眼睛:“真正稀奇的是这个世界里的你们。你知道吗?我初见你,你告诉我箱子吃了你的钱时,我真的觉得有趣极了。因为就像皮影戏一样,游戏里人的动作是要靠制作游戏的人来带动的,要是这么多生活细节都一一带到,制作游戏的人可忙不过来。”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你就不只是个布娃娃、皮影了。你是人,真真切切、实实在在,有现在与将来的人。而这个世界,”沈拭尘仰头望天,被阳光刺激得眯上了眼睛,“也不只是个游戏了。” “所以我们这些玩家,或许再也不能在这个世界自由来去了。” 阿灵只觉得有一团火焰在胸腔跳动着,流向了四肢躯干。她的思维似乎无比迅捷,但又如同一团乱麻。 她走到一旁,摸了摸看惯了的白墙,抬头看了看青瓦,心中激荡。 她看着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