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办法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混蛋,明明他很爱他们,会特意请假带他去欧洲度假,也会在每一个不甚重要的节日紧急加班,只为了能及时赶回家里陪他们。 他明明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一开始,叶施泽只是觉得,一定都是那个女人的错,都是她故意要硬插进来,一定用尽了手段。但后来他每每想起在西餐厅的时候,叶超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神;还有他每每说要加班,但是眼里神采飞扬的兴奋…… 他开始怀疑自己,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那个女人的错吗? 父亲的高大形象在心里产生一丝裂缝,渐渐流露出少年不可想象的阴暗面。叶施泽感到痛苦,但下意识只是想逃避。好像只要不看、不想,家里那些从未有过的争吵和冷战,便会消散。 但尤露不放过他,她穿着单薄的毛衣,在雪夜里眼睛很亮,鼻尖都被冻得发红,秀美的下巴不停颤抖,整个人情绪激烈得好像,家破人亡的不是他。 叶施泽一咬牙,胸中复杂情绪翻涌,他挥手扇开她攥住自己衣角的手,低吼:“走开!” 尤露被王佳丽养了不过两年,十三岁的年纪,体重还不到60斤,瘦弱得一掌就能扇飞。叶施泽一下推过去,也没掌握力度,少女纤弱的身子几乎像是飞出去,倒在雪地里。 “呀!”身边的女孩发出惊呼。 叶施泽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但很快停住脚步,只站在原地,冷冷看着雪地里的少女。 尤露坐在地上,眼神却毫无动摇,淡漠的瞳仁在夜里微微放大,像一只执着的、受伤的野猫。 叶施泽喉头微微动了一下,他退后一步,最后给她一个冷冷的眼神,便顾自走进去了。 身边的少年看他离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蒋宗晟靠过来,想扶起尤露。 但尤露狠狠把他的手挥开,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叶施泽离开的方向。蒋宗晟好心被当驴肝肺,干脆也不管她了,招呼着一众人离开。 片刻后,天地一片寂静。茫茫雪地中央,忽然爆发出一阵嚎哭,像垂死挣扎的小兽,发出最后的怒吼。 王佳丽带着尤露从北京离开的时候,场面是平静的。 叶超很久没有再来,但也没有发来任何信息,只是这出租屋的房子还是不需要他们付房租。也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某个阴沉的午后,孟秋月上门了。 女人进来时没有脱鞋,红底的高跟直接踏进光洁的木地板,留下的脚印却也是干净的。 那串被尤露挂在办公室门口的佛珠,被孟秋月带回来,很随意地放在她们用得快要包浆的小桌上。 而她腕间戴着一根水头极足的羊脂镯,磕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 “我想你是误会了。”孟秋月喝着茶,语气非常漫不经心。 “我跟叶超在一起那么多年,并不是只有爱情。你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真是太天真的想法。” “也只有从村里出来的姑娘,才会把爱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吧。叶超的叶家,和我孟秋月的孟家,本来就是不可分割,我们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娃娃亲,你觉得这是爱情吗?” “他叶超缺了我,可不只是缺胳膊断腿那么简单的事情。没有男人愿意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大动干戈,如果不是意外,我想他会做得更干净一点,不会让我发现丝毫痕迹。”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坐在王佳丽身边的尤露,牵起嘴角,干净的妆面无一丝裂痕。 “如果你指望他会离婚,娶你,那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今天我来这里,他是知道的。” 王佳丽听到这里,头垂得更低,眼角泪珠终于忍不住,颗颗掉落在与尤露牵在一起的手背上,灼热滚烫。 孟秋月未再多言,临走时,她再次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尤露,哼笑:“小姑娘叫阿珍?看着很聪明,带她回去吧,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当晚,王佳丽便收拾好行李,带着尤露离开了。孟秋月临走时留在桌上的一笔钱,她没有拿。 后来的日子,看起来很平常。只除了,王佳丽再也回不了家,给家里打去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是忙音。 她再也不穿颜色鲜嫩的裙子,再也不细心涂抹昂贵的护肤品,再也不会碰桌上的香水,出门前甚至懒得洗一把脸。 她像玫瑰一样娇艳的脸,很迅速地衰老下去。有时带尤露上街,甚至会有人误将她认作尤露的祖母。 她看起来已经忘了叶超,但尤露知道,她将那串佛珠藏在抽屉最深处,每一个失眠的深夜,会拿出来盘在手心,摸一下,再摸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