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简第一次遇见李楚歌,在十五年前。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村里过年那么喜气热闹,因为“张怀古镇”项目已经开工动土。往年那些在外打工的村民,甭管老的少的,都是匆匆回来过节又匆匆离开,每张脸上都是劳累一年的风霜,想到来年还要继续背井离乡为生活奔波,这年过得也没什么滋味。但这回不同,大家都说今年回来就不出去了,相应村部建设景区的号召,全村一起发家致富。
张道简也高兴,因为姑姑说要把槐园做成客栈,将来一定有很多游客来住。十岁的他还不太懂这些,只觉得姑姑高兴,他就高兴。
而且高兴的姑姑还多给了他压岁钱。
一年到头在葬槐山上跟着师父修行花不到钱,也没地方花钱,所以每次回村过节,他都喜欢去村里的小卖店买买买。
小孩子的快乐很简单,零食,饮料,玩具,前几年他还会坐店门口的投币摇摇车。
今年更快乐,因为他在店里买的零食附带一张刮奖,设计成彩票刮刮乐的样子,他随手一刮,就是“再来一包”。
店主人见他刮中了,和另外一个结账的村民逗趣,说:“噢哟,小神棍手气好的嘞,让他去你那里买一张,说不定中五百万。”
那个结账的村民在张怀村里开个彩票点,闻言也乐了,配合着一起逗小孩儿L:“对呀,这里中一张才给包零食,我那里中一张可不得了!”
那时的张道简不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喊他小神棍,但却明白五百万可以买好多好多玩具,说不定连小卖店都能买下来。哪个小朋友不渴望拥有一间小卖店?于是他圆鼓鼓的小脸听的入神,小财迷的大眼睛一眨不眨,仿佛已经看见无数座金山。
离开小卖店的时候,十岁的准天师还在认真烦恼,如果中了五百万,是要继续跟师父修行还是回村当小卖店老板。
然后就在路过小河边时,看见了五六个孩子在围着一个孩子打。
那五六个孩子都姓张,张道简刚在年初一张家开大席的时候见过,可是被打的那一个他从没见过,无论是今年春节还是往年下山回村。
“不可以欺负人——”十岁的张道简路见不平一声吼,稚嫩清脆。
五六个男孩听见声音都看过来,带头的年级最大,个子也最高,今年十二岁,论辈分还要喊张道简一声:“……小叔叔?”
“为什么要打人?”张道简挺起小身板走上前,俨然正义使者。
带头孩子:“他先打我们的!”
“啊?”事情跟十岁天师想得有点不一样,小脑袋看向被打趴在地的那个,走过去蹲到对方身边,好声好气地问,“是你先动手的吗?”
趴在地上的男孩抬起脸,好几块蹭掉皮,一看就疼,没受伤的地方也沾满土,根本看不出本来模样,只一双眼睛又亮又冷,恶狠狠瞪过来。
好凶。
但是张道简没觉得可怕,因为葬槐山上好多野兽,一到晚上,黑暗里也
会亮起许多双这样的眼睛。
可是下一秒,
他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扑面而来的鬼气。
十岁的天师一霎忘了原本是想给双方公正评理的,
在猝不及防的鬼气中呆愣。
代价是手上被狠咬一口,肚子上被捶了一拳。并且这个突然跳起来打他的家伙动作奇快,趁那五六个男孩还没反应过来,捶完就跑。
小张道简还在震惊,甚至最初几秒都忘了疼,过了好久他才缓过神,然后觉得一定是自己在心里说对方太凶,像葬槐山上的野兽,被他听见了,才遭到这样的打击报复,否则自己又没欺负他,还手也不应该还在自己身上呀。
还没出够气的几个男孩幸灾乐祸:“让你管我们,活该。”
小张道简看了半天手上的牙印,才想起来问:“他是谁呀?看着比我还小。”
带头的男孩说:“鬼孩子,李家的,八岁。”
原来姓李,难怪自己不认识。张家和李家虽然都在同一个村,但平日里很少互相走动,张道简从小就被姑姑教育少跟李家人接触,他本身在村里待的时间又很少,张家人都未必认得全。
“他为什么要跟你们动手啊?”那边跑了,只能问这边,十岁准天师对“厘清恩怨”很执着,这也是师父教他的,凡事有因才有果。
“张发喊他鬼孩子,他就冲过来打我们。”其中一个小孩立刻供出“始作俑者”。
张发就是十二岁那个带头的,闻言不乐意了:“你们没跟着喊?”
“那还是你们先欺负人的,”小张道简公平公正,“他大名叫什么呀,为什么要喊他鬼孩子?”
张发:“他大名叫李楚……”
话还没说完,张发的父亲张大德正好路过,吼他不好好在家写寒假作业,就知道跑出来疯玩。张发最怕亲爹,顾不上再跟张道简说话,乖乖跟父亲回家,剩下孩子也一溜烟跑没了影。
“原来他叫李楚。”小张道简煞有介事消化整理信息。
转天,他在凭虚宫里再次遇见对方。
凭虚宫偏殿里供奉着一座双头造像,已经没有村民知道这是什么,就当一个怪异神仙供奉,但十岁准天师知道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