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蠹虫争前恐后地自圆洞中爬出来,谢冬织皱着眉,避开圆洞,砸下最后一下,随着榫卯结构散架,木质窗户也“啪嗒”一声整扇落在了地上。 她一撩衣摆,两手撑住外面的木梁,有点费力地爬了出来。 雨声淅淅,灯笼随着风晃悠着,谢冬织跳下窗台站定,借着光,看见不远处屋檐下立着个人。 那人官袍闷青,身形挺拔,侧脸俊逸熟悉,他正伸着一只手接雨,另一只垂下的手中,正有什么东西摇摇晃晃,那是工部仓库的钥匙。 他最底部袍角已然湿透,脚边放着两把收起的油纸伞。 其实这场景十分唯美,然而谢冬织欣赏了一瞬,心中却突然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来。 她将这一切归结于:看见柳长宴就心情差。 心情再差也得打招呼,她站在那没动也没说话,心里却过了好几个版本的寒暄词。 但柳长宴已经听见声音转了过来。 “檀木窗损,罚五百文。” “……从我这个月的月例里扣便是了。”谢冬织垂下眼眸,将心中那点微不足道的失落拂去,重新抬起眼时,又变回了那幅公事公办的模样。 “成交。”他笑完,面色却凝重了起来。 “先前你走得急,有件事,我们讨论了一下。游子禄的大姐游善嫁给萧王之后曾经在家书中写道,自己交到了新友,这位新友就是江姬。”他道,“我们都猜测阎逑没少带着江姬去过聚城拜访萧王。” “但口说无凭,我对江姬了解甚少,唯一知晓的一件事,”他语气凉凉,“便是江姬曾经被人负过,对背叛之人尤为憎恨。” 他点到为止,谢冬织却已经听明白了。 她想起在工部查账时柳长宴重复的、她爹说过的话:“一时鬼迷心窍,看上了个青楼女子,一切安排皆听皇上的……” “带上伞。”柳长宴悠悠道,“明日不来亲自还,我就去你家讨。” 谢冬织弯腰提起伞,鬓边发被吹起,她朝柳长宴勾了勾嘴角,“死不了,届时必将好好谢过尚书大人。” 说罢便撑伞离开了。 * 谢冬织本想绕小径回去,然而人到小路口,却发现以往只有她一人踩过的杂草堆布满了血迹与泥泞脚印,往里刚踏入一步,便看见了一具黑衣斗笠的尸体。 那是江姬的死士。 她没敢停留,利落地转身就往大门口跑去。 谢府门口今日没点灯笼,从外部看去黑漆一片,以往夜里紧闭的厚重大门大开着,谢冬织收了伞贴着墙根,借着劈开夜幕的闪电,将院内情景收进眼底。 地上躺着几位家丁,看起来只是昏迷,身周并没有血。 其余站立着的侍女与家丁寥寥几个,围成一个不大的圈,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间的人。 只见那刑场上被救下的女子披头散发,双眼发红,宛若厉鬼,而她一手将谢枯面色勒得通红,另一只手中持着的短刃横斜在谢枯脖颈,刃尖锋利,有血丝顺着刃口流下,被雨冲淡。 谢冬织从未看见过谢枯露出如此慌张的神色,他粗短的手指把在江姬细瘦却有力的手腕,不敢肆意妄然,只能朝家丁侍女大喊着:“救我!救我——” 江姬又是一瞬用力,警告对方道,“你最好是,待着别动。” “我已成亡命徒,这条命留到三更是侥幸,留到五更便是福大命大了,不如拖个负心汉下水。” 谢冬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四下观望了一圈,又想起方才见过的死士尸体。 不知江姬是如何摆脱追兵来到这里的,又或是西厂的人放长线钓大鱼,但先杀死了江姬所养的一切死士。 她心脏怦怦跳,眼下只觉得四处都是洪水猛兽,她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她真的想要谢枯死吗? 谢冬织在心里挣扎着,像是在雨幕中看见了谢枯的尸体。 谢枯想续弦,对原身也不好,若他死了,才好一身轻地走自己的仕途。 她长叹出一口气,在这个想法出现的第一瞬间,抬起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谢冬织和谢枯父女感情稀薄没错,但房珠玉、太后等人带上谢冬织,都是因为谢枯在礼部为太后明里暗里干了不少事,房家认为谢家是能作为垫脚石的同盟,而太后,则是贪心不足的毒蛇。 思及此,她终于觉得胸口没有方才那样闷了。 她转过身,迈着莲步,走了进去。 然而江姬看见她,却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