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让第一次想起前世的事,是在一个寻常的下午。运气很好,只晕了几个时辰。 醒来的太阳正好落山,顾敛倒在她旁边,同样昏着。顾让撑着起身,静坐了一会儿,梳理着错乱的记忆,然后想起来他们被贤贵妃寻了个由头,在华春宫外罚跪,一整天水米未进。 顾让抓着顾敛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把人背了起来,慢慢走回洗萃宫。 路上她碰见赵开,抱着一把断了的琴,低头走得很慢,时不时还要扶一把墙。 他走路姿势很像是扭到了脚,顾让垂眼看去,看到了两个崭新的铁环,严丝合缝地扣在他的脚腕上。 赵开一手扶墙一手抱琴,很快摔了一跤,整个人扑在地上,沾了满身的灰。本就断成了两截的琴发出几声尖锐的铮鸣,七根弦全断了。 赵开一开始没有动弹,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迷茫地仰头张望,冷不丁和顾让对上了视线。 他下意识想对顾让笑,却未能如愿。 他从地上爬起来,说:“是你啊。” 顾让点头,叫他:“赵开。” 赵开吃力地把七零八落的琴捡起来,抽了抽鼻子:“我母后送我的琴……” 顾让看他的眼睛,却发现是干的。她沉默了一下:“你脚上是什么?” “脚镣。”赵开垂着头,闷声说,“我撞到了大皇子,你们皇帝就给我戴上了这个。” 他从绥国来到齐国,还是带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宫里的太监时不时就来偷,别的他不在意,可这把琴不行。 偷东西的太监有恃无恐,被他撞见了也没有放下,拿着琴就跑,他去追,那几个太监就像耍猴一样把他的琴抛来抛去。 他扑上去抢,没留神把大皇子撞倒在地。琴摔在地上,崇文帝也因为愤怒,让慎刑司给他戴上了脚镣。 赵开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嘴里的皇帝是顾让的父亲,懊恼似的,抬眼瞄了一眼顾让,却听到了几声咕咕声。 他呆了一下,看着顾让的肚子:“你没吃饭吗?” 顾让点头,托着顾敛的腿往上掂了些,继续往洗萃宫走。 夜里,顾让给顾敛灌了药,回到房间没多久,屋门被叩响了。 闷闷的几声,像石头砸在门上。 顾让打开门,看见赵开从院子里尚矮的芙蓉树后面探出头,做贼似的朝她招了招手。 她走过去,手里就被塞了又热又软的东西。 “快吃,”赵开说,“我让戚风从御膳房偷拿的,还热着呢。” 顾让捏着馒头,看了看他。 “看我干什么,快吃呀。”赵开催道,又从怀里拿出几个,“不够我这还有。” 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在顾让啃馒头的时候,他环顾了一圈:“你们晚上怎么不关门?进贼了怎么办?” “洗萃宫没有可偷的东西。” 赵开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看顾让吃完,捧着馒头往前送了送:“还要吗?” 顾让摇头:“饱了。” “你食量真小。”赵开一面说,一面把馒头一股脑塞给她,“这些你留着,明天饿了再吃。你早点睡,我回去了。” 他摆了摆手,一溜烟跑出了洗萃宫。 恢复记忆后,顾让开始有意识地训练。训练量加大后,她开始抽条,食量也随之增长,御膳房经常忘记往洗萃宫送饭,但是戚风时常会来送果子和饭菜。 用赵开的话说,偷一个人的量是偷,偷三个人的量也是偷,还不如多偷点。 基地的训练方式非人,这具身体的先天素质不如前世,一开始完全无法适应。顾让靠他送来的食物,撑过了最难捱的一段时间。 顾敛没有发现,他的功课很重,每天早出晚归,回来后草草吃完饭,就扑进了书房里。后来顾让才知道,他之所以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是因为下学后顾谦总会变着法欺负他。 他护着脸,伤都藏在衣服底下,不想让顾让知道。 顾让发现后,开始跟着他去上书房。每月有几天休沐,如果宫里恰好有人横死,顾让会藏在运尸车底下,跟着出宫。 她找到了乱葬岗的位置,又花费了一些时间找到杨宛兮和舒亲王的埋骨之地。 她观察皇宫外的禁卫军分布,开始不用借助于运尸车来回宫外。但是有一次,她在翻回皇宫的时候,从墙头上栽了下来。 那是她第一次忘记。 不彻底,只是有几天时间,脑袋是完全空白的。 再次醒来后,视野完全被一张稚嫩的脸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