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着连绵的秋雨,谢诵和辛有离京的日子又晚了些,在颇为复杂的心情中捱到了霜降之后。 离京南去原是愉快的事,是两人对于将来的约定,但因为其中和世俗不合的原因而无法由衷,需要具备更多的勇气才能走出形形色色的包围。 十月初四一早,谢诵亲自驾着首车,载着辛有和阿景,书籍和杂物用品则随着后车,在薄雾般的秋阳中离开了繁华蓬勃的潼京,走向草木凋零的郊野。 和谢诵较为亲近的公子们,在城外路边的一家酒肆等他,人数占满了整个二楼。 谢诵将车停在附近,和辛有嘱咐一声后去应酬场面,高兴地和他们依次寒暄。 在偶然的一闪神间,谢诵也有点意外,他一直不是经常露面交际的人,尤其从山里回京以后,更加疏离,冷淡的心境应该并不让人喜欢。听着大家真诚的关怀和祝福,谢诵才觉得:自己竟像是错过了一些真挚的情谊。 曾经只是淡淡点头而交的朋友,在这清晨赶来为他送行,谢诵体会到平凡中的珍贵,犹如檐下白霜化成的露珠,闪动着点点光亮。 辛有和阿景在车上看舆图,顺着道路向南,今日要过一座山丘,途经两三个小镇,晚上住在五十里外的嘉山城驿。 听到酒肆那边传来喧闹,辛有轻轻掀开窗帘一角,看见许多年轻公子在向谢诵作礼,正是就此拜别了。 不久,谢诵回到车边,打开马车的折门,将一本簿子放进车里。辛有闻到一阵淡淡酒气,他却笑着不多说话,立刻坐上驾座出发了。 这么急干什么?难道人多的时候你会害羞吗?辛有笑着想啊,拿起谢诵带回来的簿子翻开,原来是大家送给他的贺诗和赠别词文。 辛有让阿景读一读那些诗词,学习才子们的文笔,念到一页时发现落款是:陈泽兴。 她回想一遍刚才围着谢诵的人群,陈泽兴好像不在里面。既然用心写了赠诗给谢诵,陈泽兴为什么没有来?难道他还在介怀那件事? 辛有低头读了一遍陈泽兴的赠诗,他对谢诵的称赞热情洋溢,却没有一字涉及自己,似乎是有意的避让。 辛有打开马车的折门,谢诵侧过头问:“想透透气吗?外面还有些寒意。” 辛有问:“辛澄,后来你和陈泽兴大人见过吗?” 谢诵想了想道:“大考那段时间遇到过两次,只是打了招呼,他应该没有什么变化。” 辛有道:“现在回想那时的情形,真是乱糟糟的,陈大人被师母拜托帮忙做了奇怪的事,最后深为自责。我们已经明白了误会的根源,陈大人还是没头没脑吧?事关宋公府的隐秘,也不能对他把话说清楚。” 谢诵道:“陈泽兴性情平和,人缘很好,这种小事不会困扰他太久的。” 辛有道:“可是留下了奇怪的尴尬,如果不是,他今天应该会来送你吧?” 谢诵笑着说:“也可以这样想,如今我们走了,他再也不会想起那件没头没脑的事,一定能忘得干干净净。” 辛有也笑笑,决定不再想了,看着前方没有尽头的长路问:“今天要走五十里吗?” 谢诵道:“先走五十里,晚上听听毕远峰送来的消息再说。” 毕远峰告诉谢诵,‘谢延堂受气生病’的谣言可能和甄氏兄弟有关,谢诵回去也查了查,那天是谁派人叫他回去应酬访客? 并不是谢延堂的吩咐,是甄氏的婢女送话去给管家,谢诵才在并无访客的时候匆匆赶去了,恰好听到甄氏揭露谢延堂的对话。 或许真的是个巧合,谢诵却不能这样认为,他对甄氏已经非常恼火,希望她能得到一些痛悟。 谢诵于是静然不动,让甄氏继续安心地往前走,如果她真的别有居心,一定还会有所表示。 在谢延堂重回朝堂的当天,谢诵收到了府中特意送来的消息,似乎是为了让他放心,但谢诵很清楚:这也不是谢延堂的意思。他爹只会冷眼让他快滚,绝不会若无其事地向他伸手。 谢诵将甄氏的两番暗示合在一起,便勘破了她的期望:甄氏希望他走。 谢诵原本就是要走的,甄氏却怂恿谢延堂装病,又不嫌麻烦地再戳穿他,看着父子反目,对外散布谣言。 甄氏演了这么久,谢诵才看清了:她充分地利用了一切。她要他走,但必须加上许多负累,带着危险的名声……谢诵无法看清甄氏最后的收获,那必然是在他离开之后的安排了。 谢诵决定如期离开,让甄氏得意忘形。 马车走得不快,每隔半个时辰或经过风景尚好的地方,谢诵就会停车,放下辛有和阿景出来走一走。 天黑之前,他们赶到了嘉山城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