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棺——”
街巷两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人,多数是年纪大的,有些则是孩子。
阿福嫂就站在里面。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吵闹,只有锣鼓唢呐的声音混杂在薄雾似的细雨里,一路蜿蜒着向着梳满密密麻麻墓碑的山丘去了。
那日夜里,季远之曾反问他“所求为何”。
叶舟靠坐在躺椅上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眼里是璀璨星光:“我求一个无愧于心。”
不管是赈灾救人还是为好友谋算,他不图对方回报,只求无愧于己罢了。
而这一刻,在满街鸦雀无声的相送中,他的无愧于心终是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他会笑着走的。
第0013章
棺木下葬,最后一铁锹的土下去的时候一声女子的清叱急急传来:“——且慢!”
声音来处,只带了一个斗笠遮雨的素衣女子骑着马在雨幕下从山道间奔来,马蹄踏过之处溅起一地水渍。
“那是谁?”
有不知者正纳罕着,人群中认出的人就倒吸一口气。
“是秦筝啊!”
“秦筝?那个第一美人秦筝?”
“还能有哪个秦筝?就是她!”
就像说起叶家鲜有人不知一样,秦筝的大名只要是江湖人也甚少有没听过的,只是叶家出名的是财力,秦筝最为出名的是艳压群芳的美貌。
谁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家住何处,家中兄弟姐妹几何。
五年前叶舟从西北十三部回来的时候身边就跟着一个她,一手琴艺出神入化,美貌更是举世罕见,不少人猜测她是西北十三部的人,但看她长相又不大像。对于那些江湖中的推测,秦筝从不回应,最开始的时候只安静地抱着琴跟在叶舟旁边,即便偶尔遇上了人试图和她搭话,她也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方。
所有人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极为漂亮的花瓶——直到三年前叶舟中毒,收留了众多因为战乱流离的孤儿孤女的绛云阁被交到了她手里,她抽出琴中袖刃,将仗着喝大了趁机闹事调戏阁中孤女的人渣双耳割下。
花朵艳丽无双,但也是有毒的。
再没人敢去小瞧她。
萧子衿虽没见过她,却听叶舟提过不少次。
在离人群有段距离的地方秦筝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拥挤的人群中不少人伸着脖子看着她评头论足地感慨,她一概不理会,穿过人群走到坟茔前,眼眶通红地看着上面“叶氏叶舟”四个字。
为了奔丧她穿得极为简单朴素,一袭白色长裙只腰间是黑色的腰带,浓密的乌发被一根木簪简单束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后脖颈。
“你若是早半个时辰,”云清哑声道,“还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他走的时候痛苦吗?”秦筝轻声问。
云清沉默下来。
五感具失,五脏六腑尽数衰竭,怎么想都不可能不痛苦。
“逝者已逝,”和真大师劝道,“秦姑娘节哀。”
萧子衿看着她沉默着磕了三个头,起身的时候脚下踉跄了一下,但她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只是眼角依旧绯红。
回去的路上人群不似来时安静,有几个看着秦筝瓷白如玉的侧脸不由得心猿意马起来。
如今叶舟已死,那绛云阁就彻底归了秦筝。
哪怕不算绛云阁,单论秦筝的美貌也足够诱人。
好些人心痒难耐地上前搭话,可惜郎心缠绵妾意如铁,一路上秦筝连个眼神都未曾施舍,引得不少人暗中说她不识抬举。
一个女人罢了,失了庇佑还能翻上天不成?
和真大师看着他们悻悻然退回了同伴旁边,余光瞧着秦筝小声编排,无声叹了口气。
跟在他旁边的小沙弥茫然地问:“师父怎么了?”
“无事,只是有些想念庙里的清闲了。”
小沙弥天真地信了:“那早些回去吧”
“大少!”刚到叶府门口,叶家小厮就急匆匆喊了声,“来了个不知道哪儿的公子,说是找二少!”
不用他说,多数人已经听到了大堂里传来的争论声。
一个清亮的声音说:“你这孩子怎么开这种玩笑?喏,你看,这是不是你们二少爷的字迹?我真不是什么坏人,你去同他说一声‘容归来了’,他就知道了。”
“不是,”同他说话的小厮估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解释了,语气里充满了无可奈何,“公子你怎么就不信呢。”
人群里顿时响起私语声。
“容归?没听说过。”
“我有印象我有印象,是不是前几年那个‘千手神偷’,说是没什么他偷不到的东西。”
“真有那么牛?吹的吧。”
……
季远之倒还记得前几日三人闲谈间曾经提到过“容归”这个名字。
“是容公子吧。”
“是他。”
容归正不知道怎么说服死犟的小厮,扭头就眼尖地看到了人群里的萧子衿,顿时高兴道:“阿萧你来的刚好,沉舟人呢?这不是秦姑娘吗?几个月没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秦筝勉强朝他笑了一下:“容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