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旋即他的面色阴沉下来，双目含冰，声音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就算如此，你的师尊离元散人，偷盗我寺宝珠，又偷学我寺禁术，为了炼制聚魂珠护你性命，耗尽一身修为而至油尽灯枯，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让你拿命来偿。”
少饮仍旧面容沉静，“大师修为高深，非我师尊可比拟，若是大师不想，我师尊便偷不成宝珠，学不成禁术，既然我师尊偷学成了，说明大师并不反对。”
这番话明明全是强词夺理之言，少饮却满目认真，并不似在开玩笑。
无悲大师也不知是不是被少饮的诡辩逻辑给气笑了，咳嗽几声，在灯火下眯着眼睛细细端详起少饮来。
只见下首跪着的人半张脸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鬼，另半张脸却仍旧是纯净的少年模样，眼眸清澈坚定，明明身中十大神符，深受其害，神魂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这世上身中十大神符之人，就算不灰飞烟灭，也会因极强烈的怨念化为人间厉鬼。
可眼前之人明明曾经历那样的事，心性却似乎丝毫不改，这整个世间他也从未见过能做到如此这般之人。
无悲大师终是沉沉叹息一声，“聚魂珠虽能聚集魂魄，重铸身体，但无法抹除身魂生前所受之伤，也消除不了十大神符，你竟没有变成恶魔厉鬼，只是半边脸变成鬼面，当真是不错，说罢，你深夜来找老衲作甚？”
少饮双手置于额前，深深地叩过一个头后才道，“晚辈此行来，有两件事想请教大师。”
他自怀中拿出一个小小木盒，打开后，里面静静躺着一颗有着深深裂纹的暗红色聚魂珠，其中波光流动，似乎含有灵力，护着什么东西。
无悲大师已知他想问什么，摇头道，“你心中也很清楚，聚魂珠只能使用一次，且只能于魂飞魄散前聚集魂魄，此人早已魂飞魄散，珠中不过是其生前残留的几段记忆，一缕残念罢了，仅凭此，就算是修复聚魂珠完好如初，也断无可能聚回魂魄。”
少饮垂着首，神色不明，也不知是悲还是喜。
无悲大师顿了顿道，“你若是当真尊重他，就应释放掉此聚魂珠中的记忆，让其尽早消散于天地，顺应天道，而非将其困顿于珠中。”
少饮早已料到此结果，此刻询问不过是为了死心，他慎重地磕了个头，“是晚辈执迷不悟了，谢大师指点迷津！”
说罢，两指点向聚魂珠，一道灵力注入后，只见聚魂珠中的波光消失，回归暗淡，聚魂珠重新散裂开来，他合上木盒的盖子，将其高举过顶，呈予无悲大师，“晚辈现将此珠归还贵寺，还请贵寺宽恕我师尊所为。”
灵珠虽然归还，但已碎裂，失去作用，更何况离元散人偷习无尘寺聚魂禁术，实在不可能被宽恕，少饮深知此要求无理之极，只静静跪立下方，“晚辈愿待我的师尊受罚。”
无悲大师收下聚魂珠，静静注视此珠半晌，心中苦笑，说到执迷不悟，自己又何尝不是执迷不悟呢，此事不能全怪离元散人，要受罚也应是自己受罚罢。
他深深叹了口气，“第二件是何事？”
少饮抬起头，目光沉沉，言辞恳切，“恳请大师赐予补天古籍残卷。”
原来在苏南城之时，少饮终于破解了残卷上的古文，这古籍上确实有补天阵法，只是依其所述，古籍并不完整，而是一分为四，每一份古籍残卷上都有罗盘阵法，配合雪鲸皮可牵引指向下一份所在，四份循环相引，首尾成环，合起来才能真正完成补天阵法。
这一路少饮依罗盘阵法所指追寻而来，轻易便猜到下一份古籍位于无尘寺，于是过来讨要。
无悲大师看不出喜怒，“补天古籍为我寺至宝，你凭什么认为老衲会给你，就算老衲给你，就凭你现在的修为，也根本用不了。”
少饮听了，并不言语，只是双手过顶，深深作了一礼，一叩到底。
无悲大师看着少饮的脸良久，忽而笑了，缓缓道，“你这张脸明明与离元散人无半分相似，天下孤儿那么多，也不知离元散人为何偏偏只捡了你带在身边，收你做弟子，待你如亲子。”
“如今看来，这身倔骨和厚脸皮，倒是有八分相似，这聪明通透，倒也有八分相似。”
他说完之后，并未等到少饮的任何回应，他垂首看着手中的聚魂珠，神情渐渐变得苦楚，“你其实早已知道了吧，离元散人与我的关系……”
无悲大师顿了片刻，“他是我的亲子……”
今日少饮来还聚魂珠，与其说是将聚魂珠归还给无尘寺，不如说是来了却自己的心愿，将离元散人的遗物交于自己。
跪在下首的少饮纹丝不动，心中波澜不惊，显然早已知晓。而座上的无悲大师却已经神情悲苦，似乎已陷入了往事回忆之中。
两百年前，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生活在下民之地靠近天行堑的一座小村庄彭村里。
“赴月，赴月，你不在田里干活，在村子口坐着做什么啊？小心被你爹爹抽屁股。”
回过头，只见田埂上一个大眼睛的女孩提着镰刀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插着凤仙花的麻花辫在空中上下翻飞像两只红雀儿，红扑扑的脸上全是晶莹的汗珠。
因着生活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