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路缓缓抬起手,覆上双眼,他喉头滚动,脸上竟是扬起一个笑容,只是楚行池觉得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祁路笑着笑着,双眼眼角开始流下泪水。
幼时他总是夜里被父母一个人锁在屋子里,那时他总听到外面有凄厉的惨叫,恐惧得瑟瑟发抖,可任凭他怎么哭喊拍打父母也不会来救他。
后来他长大了,八岁那年,他偷偷翻出窗棂,来到父母屋外,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尖声惨嚎着化成两只巨大的魔鸟,他直接吓晕过去。
第二日他醒来,睁眼见到父母坐在床前,吓得厉声尖叫,他记得那时父母的表情是那么地痛苦惋惜,就似整个世界在眼前崩塌了一般。
他从父母口中得知自己是祁族后人,成年后也会夜夜入魔,心中几乎被铺天的绝望掩盖。
再后来,他们来到了乌江,见到了自己的族人,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族人也在日夜寻找破除血契之法,他的心中开始升起希冀。
可是没过多久,他发现族人解除血契的方式竟然是杀人,他震惊,痛苦,无法接受,直到后来慢慢地,他开始麻木,漠然。
他的同族已经杀了许多人,这世上下民之地每日都死许多人,多几个少几个又有何不同?纵使不愿,他又能做什么,能改变什么?又有谁能改变什么?
他渐渐地接受了一切,随后他开始参与血盅,一步一步地成为骨干,再后来,他主动谋划袭城,甚至成了族里的领导者,族人以他马首是瞻。
多少个夜晚,他或是从化魔的噩梦中惊醒,或是梦到轩城、泽撤血流成河的凄厉惨状,梦到那些被魔兽撕碎的尸体如厉鬼般扑向他,将他拖进无尽的地狱。
再后来,他没有了夜晚,因为每个夜里他都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魔兽。
或许他早就是一个魔兽了吧,远远早于自己开始化魔的那一天,身体里的反噬解除了,可是他的内心,早已经是一个深陷地狱,万劫不复的魔兽了。
在宁城之外,他之所以会发善心救下这两人,也许正是心底渴望地狱之外的一缕光亮的表现吧。
祁路抬起手掌,掌心多了一个小小的圆盅,正是噬魂盅,他猛地将噬魂蛊拍向自己胸口,霎时间胸口霍然撕开一个大洞,血流如注,很快将周围江水润湿染红。
“你!!”楚行池惊叫一声,虽然祁路罪恶滔天,但是作为昔日好友,他仍然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祁路喷出口血,微微笑了,“我早就等着这一天,现在终于解脱了……”
少饮闭了闭眼,终是于心不忍。
祁路的身体开始消散,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玉樽里有祁族上古残卷,你们拿走吧,算……偿还一点……我们的罪孽……”
眼睁睁看着祁路的身魂一点点消失在江水中,师徒俩静默好半天无法言语,心中俱是五味杂陈。
少饮来到祭坛,打开泛着荧荧白光的玉樽,一股浓郁的灵气散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卷暗黄陈旧的薄薄古卷,翻开看一眼,上面尽是晦涩难懂的文字,倘若真如祁路所言,卷里记载着补天阵法,那这古卷就至关重要了。
少饮将玉樽放进乾坤囊,道,“我们先离开此地。”
楚行池点点头,与少饮从乌江中游出去,出去后才发现乌江已有翻天覆地之变,之前终日笼罩在乌江上的阴云已然消散,曜灵高挂,漆黑如墨的江面如今也变得清澈透明。
方才魔龙离开的动静太大,过不了多少时日,上民之地的修士就会发现此处变化,此地不宜久留,虽然两人都受伤颇重,少饮仍拉着楚行池连日赶路,丝毫不敢耽搁。
师徒俩翻山越岭,急急行出百里之外,直到月明星稀,才在一座山岭间的破庙里落了脚。
这破庙粗鄙简陋,庙内几处枯骨,正中石台上一尊倒地的泥像四分五裂,碎裂的面容污秽不堪,楚行池瞅着有几分眼熟,正待细看,被少饮上前几袖子拂开,扫出一大片空地,那石像翻滚着撞到两边,碎了个彻彻底底。
做了个结界护住破庙后,少饮立刻从乾坤囊中翻出了夜明珠。
借着月色和微光,少饮拉开楚行池衣襟,之前在乌江形势急迫没有注意,此刻再看,只见楚行池的胸膛上已有薄薄胸肌,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楚行池,竟毫无防备地撞进楚行池的沉沉目光之中,只见莹莹光晕下,楚行池剑眉星目,脸庞泛着微微光辉,竟是叫人难以逼视,美得异样。
不知从何时起,楚行池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竟然已经出落得俊美至斯了。
此刻他鸦羽般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乌黑晶亮的双眸正一眨不眨专注地盯着自己,目光深邃,璀璨有如星河,其中似乎潜藏着某种自己也看不明白的情绪。
少饮心中忽地一顿,本欲按向楚行池胸口探查的手,鬼使神差地转了个弯,搭到楚行池右手,改用灵力探他脉象。
少饮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回事,他低眉敛目,不再去看楚行池,认真给他检查伤势。
而另一边,楚行池看着少饮搭在自己脉络上的手,心里亦涌上股自己也道不明的淡淡失落。
楚行池的伤势好得很快,已无大碍,少饮想用疗愈符给楚行池治疗,被